福安从前在盐城的时候，花楼的姐妹们都爱听花妈妈讲故事，福安原本不是一个喜欢听故事的人，最终也还是抵不过环境的浸染，随了波逐了流。 花妈妈总喜欢讲一些让人听了忍不住难过的爱情故事，这其中十有八九都是鬼神精怪。花妈妈说，她这辈子没爱过人也没被人爱过，这是她活了这么多年觉得最亏的事儿，她说，若是有一天她们能遇到心爱的人，那便替她补了这个缺吧。 在花妈妈的故事里男女主人公总是没什么好结局，不是生离就是死别，所以在福安的印象里，这等鬼神之恋都没什么好结果。 也因此福安总隐隐的替苏娣担心。 福安那天一晚没睡，她以为一个晚上就能消化掉白总管说的故事，然而第二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她还有种不真实的梦游感。 福安又想起了昨晚的对话。 “这世上真的有鬼神？” “当然。” “那你是鬼还是神？” “准确的说我是仙。” “神和仙有什么区别么？” “神界讲究血统的纯正，只有神和神生出来的才是神，才能入神籍。至于仙嘛，说起来就比较复杂了。六界之中凡界妖界和魔界皆可以通过修炼成为仙，成仙之后可以获得很多良好的待遇，你可以简单理解为贫民考状元，考上了就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有抱负的还有机会施展抱负，因此很多人妖魔都会努力修炼，可是真正得道成仙的却十分寥寥。” 福安不解：“为什么？” “因为要经历天劫，有些灵度不过去，严重些就神形俱灭彻底消失了。” “什么是天劫？” “天劫嘛，你可以理解为一种测试。这个说起来也很复杂。就好像考状元要读书一样，修仙也要修炼仙术强身健体，对于妖和魔来说修炼仙术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小菜一碟，可是对于人来说却是要费尽毕生气力也未必修炼的好的，因此能得道成仙的人皆非凡品，成仙以后大多都不会贪图安逸，而是一展宏图去了。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妖和魔比人修仙容易。仙术谱上的仙术虽然只是些基础仙法，可若是没有参透过七情六欲是无法冲破灵穴的，冲破不了灵穴就修习不了仙术谱上的仙法。对于人来说，七情六欲是家常便饭，而妖魔不一样，他们没办法像人那样在短短数十年间经历那么多的爱恨情仇，所以对他们来说，七情六欲是道久攻不破的难关。” 福安听得十分专注，越听越入神。 “就好像读书是为了考试一样，修习仙术也是为了应对天劫。我方才说了修习仙术先要打通灵穴，而打通灵穴之后，实际上所修习的仙术都是为了增强灵穴的灵力。灵穴的灵力越强施展仙术的威力便越大。就好像考状元有时限和考场一样，妖界人界魔界皆有飞仙台，飞仙台每过一千年都会降下天雷，持续一年。天雷会依次劈中他们身上的灵穴，只要有一个灵穴被劈散就无法飞升，若是身上的十三个灵穴全部被劈散，便会神行俱灭。当然，灵穴是可以修复的，只不过非常麻烦，普通的灵是修不起的，所以，几乎可以说每个灵只有一次经历天劫的机会。” 福安同情的看向白总管：“白叔当年应该十分辛苦吧。” 白总管摆手否认：“不不不，我方才说的只是成仙的一种方式。还有一种生下来就是仙的，也就是仙胎。比如，仙和仙生的就是仙，神和任何其他种族生下来的孩子也会入仙籍，我是神和仙生的孩子，所以我一出生就是仙。” “……” “其实比起那些修炼成仙的，我们这些仙胎的灵根术法简直不堪入目。就好像是父母在帝都有户口孩子就能有帝都户口一样，比起那些凭借着卓越的实力挤进帝都在帝都落脚得到户口的孩子，那些直接就在帝都出生的人简直就像是废物。” “您的意思是，您比他们会投胎？” “不是。”白总管喝了口茶润润嗓，继续滔滔不绝：“轮回这种事只有人鬼和牲畜才会经历，你也可以理解为是发生在凡界和冥界之间的一种为了维护六界秩序的一种契约。神魔妖仙是不存在轮回这种说法的。” “可是妖不也是牲畜修炼来的？” “牲畜要想变成妖需要天时和地利。牲畜天生比人要少些灵气，所以要想成妖，首先要去一个灵气旺盛的地方生存一段时间，通了灵性以后，牲畜的寿命会得以延长，此时这牲畜便进化成了我们口中的精怪，在此基础上稍加修炼，等修成了人性，便可以去例如中陆仙山的百花谷，百花谷你可以理解为是妖界在凡界设立的户籍登记处，只消在那里通过审核，便能入了妖籍了。妖界审核不难，只要能修成人形，会些简单的幻术便能过了考核了。” 福安来了兴趣：“您口中的凡界指的就是天星吗？” “不是，凡界共有三十六处凡世，天星只是其中一个。” 福安心中徒生好奇：“那其他三十五处凡世是什么样子的？” “怎么说呢，天星算是凡界之源。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有灵在魂逝，但每时每刻也会有新的灵诞生。万物皆有起源，不跟你说太复杂的，简单来说，天星的人皆是未经历过轮回，第一次诞生的人，以及神魔妖仙被放逐到凡界经历凡劫的转世。人死之后就变成了鬼，会被鬼差带去冥界，而鬼会到其他三十五个凡世去轮回，不会回到天星。” 福安开心道：“这么说我确确实实是我娘亲和爹爹的女儿，不是什么轮回转世来的，对吗？” 白总管温和笑道：“对。” “那……”福安想到楚公子，“是不是真的有孟婆汤？” “没有孟婆汤，不过所谓的孟婆还是有的。” “所谓的孟婆？” “去轮回台的路叫黄泉路，黄泉路的两侧是彼岸花海，花海里住着一只花妖，而这个花妖就是所谓的孟婆了。每个第一次来到冥界的鬼都会在花海里种下自己的彼岸花，花开之时便是轮回之期，到了轮回往生的那一天，鬼差会带着他们走过黄泉路，黄泉路的尽头是奈何桥，在过奈何桥之前，花妖会将他们前世的记忆抽出，放入先前种下的彼岸花花蕊之中，一世复一世。过了奈何桥便是轮回台，鬼差会把前尘忘尽的他们推进任意一个凡世轮回往生。” “花妖明明是妖，为什么会在冥界？” “这就要追溯到宇宙混沌之初了，我也不甚了解，只是花妖虽叫花妖却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花妖，她与生俱来的灵性以及血统是妖界任何一只妖都无法比拟的。她自上古时期被困于冥界，从此便一只留在冥界为冥界的鬼保存记忆，她闲暇时也会看一看花蕊中的记忆，看得多了便通了人心晓了凡世。” “她留在那里从未离开过？” “从未。” “……那就没有人为难她，不想被她取出记忆，不想去轮回吗？” “当然有。” “那他们怎么办？” “拿自己的灵源做交换。” “什么是灵源？” “方才我提到了灵体，即你们口中的魂魄。须知要维持灵体的正常形态全靠灵源的支撑，就好像人要活着全靠心来支撑。失去了灵源，灵体就会在一万年之内满满消失殆尽，也就是你们说的魂飞魄散。” “……” “有些鬼听了劝说，觉得为了一段记忆不值得，便乖乖投胎了；也有的鬼在花妖的帮助下看到了自己以往千百世的种种回忆，看开了，也乖乖投胎不闹了。但也不乏执念深重的，看不开，放不下，这样的鬼多半是天星来的，第一次死，第一次来冥界，看不破爱恨放不下执念。对于这样的鬼往往无从劝说，于是便由着他们以出卖灵源做交换，来满足他们的心愿。心愿了解以后便是留在冥界等死了。” “一万年啊，有的活呢，哪里是等死啊。” 白总管笑了：“这就是为什么不是人的羡慕人了，凡界是个浓缩时间的好地方，区区数十年便能把我们要用几百万年去经历的事都给经历了。一万年看上去很长，其实弹指一挥间，等你死后在冥界的暂留所等着你的彼岸花开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 福安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正对上了楚公子询视的眉眼。 福安尴尬的笑笑，开始专心吃饭不作他想。 饭后楚公子捉住福安询问方才盯着白总管魂不守舍怎么回事。 福安问楚公子：“公子可相信世上有鬼神？” 楚公子漫不经心道：“信啊。” 福安不解：“为什么啊？” 楚公子傲娇道：“你管我为什么？” 福安吃瘪，噘着嘴把昨晚的事尽数告诉了楚公子。 没想到楚公子听后竟然完全不吃惊。 “苏福安，你除了怎么吃喝拉撒伺候人是不是就不知道别的什么了？知道中陆为什么叫仙山吗？就是因为灵气旺盛还有个修仙门派啊，既然都有修仙这一说了，为何没有鬼神妖怪，为何没有转世轮回？” 福安低下头，揪着手指，委屈巴巴：“……没人跟福安说过” 楚公子心里兀地一软，遂转移话题道：“算了，你去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泡澡。” “是。” “等等。” 福安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楚公子，等着他的吩咐。 楚公子别扭的别开眼，道：“以后我带你多出去走走。” 福安愣了片刻，随即喜悦之情便来不及隐藏的尽数表现在了脸上：“谢公子！” 福安的一生其实平凡至极，神魔妖仙这等事离她十分遥远，但她有幸见证过，也算是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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