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东击西:敌志乱萃,不虞。坤下兑上之象,利其不自主而取之。  ——题记    昭和殿,安贵妃高涵半卧在榻上,葱白玉指轻翻了一页《资治通鉴》,神色有些倦怠,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耐烦。    安贵妃瞥了一眼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这个女子正是刚上位不久的怡贵人方玉兰,手上的夹棍已经上了一个时辰,上头的旧血凝结,新血正顺着夹棍往下滴。安贵妃又转向一旁的太监问道:“小顺子,你们怎么都是这些老招数,折腾了这么久都不招,就没点儿新路子?”    小顺子赶紧行礼回道:“奴才该死,娘娘息怒,奴才去把夹脚腕子的夹棍拿来,保证管用,没有能熬过一炷香的。”    高涵鄙夷,斥道:“你就这点儿法子,不是夹手就是夹脚,老是夹,换换思路,拿根针扎扎也行啊。”    还未等小顺子开口赞“英明”,跪在地上的这个怡贵人恶狠狠的瞪着榻上的高涵,咬牙啐道:“呸!妖妃!你迟早要遭报应!”随即怡贵人在嘴里裹存了唾液血水一并的朝高涵喷去,瞬时,安贵妃衣摆上一片血点。    一旁的太监们吓住,小顺子反应快,一把拉过怡贵人伸手要掌嘴。却被高涵叫住:“慢,你走开,我问她。”    小顺子挥在半空中的手僵住,松开了怡贵人。    高涵从榻上缓缓起身,放下手中的《资治通鉴》,下榻穿鞋,来在怡贵人身边。怡贵人方才仔细看她,安贵妃穿了一身滚了金边的鹅黄色华服,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容貌姿态婉然一段风流潇洒,眼里还有股子说不出的桀骜。心想,这就是那个祸国殃民的妖妃,果然名不虚传。    怡贵人正在打量之际,安贵妃已附身下来,轻轻拢了拢方玉兰凌乱的额发。高涵的指尖碰到怡贵人的额头,光滑冰冷,吓得方玉兰下意识的一缩脑袋。    高涵反倒笑了笑,娇嗔道:“害怕呀?”方玉兰已然有些发抖。高涵接着道:“我说你这是何苦呢,本宫只问你两个问题。谁派你来的?进宫来做什么?说完了就放你走,此后再不招惹你。”    方玉兰咬紧牙关,声音有些发抖:“我已经说过了,我是里洲知县方复远的侄女,因选秀女进的宫,无人指派,进宫只为服侍皇上。”    高涵听后眉头一皱,脸色立时缜下来,语气冰冷:“怡贵人,你若是这般没有诚意,本宫也不愿救你!”    方玉兰别过头去,不看高涵。    高涵折腾半天,耐心已被耗尽,低沉道:“本宫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是陈家派了的,还是镇远王派来的?”    方玉兰转过头来,盯着高涵,脸上浮现一抹笑意:“老天爷派来的。哈哈哈哈。”笑声响亮。    高涵咬唇,厌恶道:“杀了,处理干净。”    一夜之间,后宫再无怡贵人。    入夜,御书房,景祯翻看着桌上一摞摞的奏折,大多已被陈清波批注过。光是参高氏和安贵妃的折子就有一尺高。景祯看着眼前烛灯闪烁,扶了扶额。    一旁的小李子正站着打盹儿,景祯叫道:“几更天啦?”    小李子听得皇上开口,一个机灵,揉了揉眼,看看沙漏算了一下回道:“回禀皇上,已是二更天了,皇上保重龙体,早些休息吧。”    景祯拢了拢披在身上玄色外衣,坐得久了全身僵硬,伸手示意小李子扶自己起来。小李子赶紧躬在景祯椅边,伸出小臂让景祯扶着。    景祯在屋中走了两步,仍无睡意,开口道:“摆驾,昭和殿。去看看安贵妃。”    高涵累了一下午,疲倦得很,合衣倒在雕花床上就睡着了。一旁的宫女怕扰了安贵妃的清梦,不敢动她,从高府里带进宫的丫鬟碧婉怕娘娘着凉,上前轻轻给她盖上软被。    进入梦乡的高涵倒是真做了个梦,梦中一片花团锦簇,鸟语花香,自己正在院子里玩儿的高兴。忽然从土里伸出几个血淋淋的指头,随即又伸出手掌来,而后是阴森恐怖,从土里爬出半拉脑袋,又全被凌乱湿漉的头发遮了脸,看不清是谁,吓得梦里的高涵动弹不得。那半拉脑袋又开始叫高涵的名字:高涵,高涵,安贵妃,你害得我好苦啊。你这个妖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那女人的声音凄厉恐怖,吓得高涵浑身打颤。那女人的手指越伸越长,马上就要抓到高涵的脚腕,她却一步都动不了。就在此时,那鬼魂十个血手指一把抓住高涵,掐出她的喉咙,高涵张嘴大叫“啊!”    一睁眼,景祯的脸映入眼帘,附身看着自己,眼神温和,一双手正抚着她的肩膀,脸上满是关切问道:“爱妃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高涵还未从梦里的惊吓中缓过来,愣愣的看着景祯。    景祯看她被吓傻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伸手抚上她的脸,指尖触到凉汗,安慰道:“爱妃别怕,有朕在这,什么魑魅魍魉都不敢再近爱妃的身。”    高涵缓过劲儿来,看看景祯,饶有兴致,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浮上来,起身向景祯媚笑道:“外头不都说我高涵是狐狸精么,皇上放心,哪有妖精怕鬼的。”    景祯撇撇嘴叹了口气,苦笑道:“真是拿你没办法,整个后宫的嘴加起来,朕都不怕,唯独怕你这一张。”说着伸出手来在高涵脸上轻拧了一下,眼里满是宠溺。  复又补了一句:“真是委屈你了。”    高涵挑眉,顿生百媚,凑近景祯道:“知道就好。”    昭和殿里又掌灯。一夜鱼龙舞。    鸡鸣,皇上仍未晨起,小李子在昭和殿外焦急,压低声音,弱弱的朝安贵妃寝殿喊:“皇上,是时候了,要早朝了。”    高涵揉了揉眼,藕臂轻抬,一片凝脂般的大好春光洒在景祯眼前,弄得他大清早的悸动不已。心中感叹,任是哪个男人都抵挡不住眼前这个女人吧。    景祯伸手给把高涵一段玉臂拉进被里,嘱咐道:“早上冷,莫着了凉。你总是让朕不省心。”    高涵眯着眼看看景祯若有所思,开口嗓子沙哑:“你醒啦?你既然醒了怎么不去上朝去,想什么呢?”    景祯早已醒来,披着衣服半坐在床头,一脸愁容,回道:“朕,难办呀。”    高涵知道他要说什么,左不过就是朝堂上那些糟心事儿,翻了个身,背对着景祯懒懒道:“陈大人又参我们啦?皇上您秉公处理就行,别为难。”    景祯有些难以开口,看着高涵的美背,心痒难耐,说道:“陈清波,陈大人一流,最近总是在给朕上折子,说是为皇室绵延子嗣着想,要后宫新进些妃嫔。”    高涵听了,睡意全无,此事她早有耳闻,宫里的耳目早已向她通过气。今日终是从景祯嘴里说出。    景祯看高涵没反应,复又接着道:“陈大人他在朝堂上反复提了多次,朕很是为难呐。朕心中只有爱妃一个人,才不愿意选什么妃。”轻撩开高涵散下来的额发,美人慵懒,景祯心头爱煞。    高涵心中冷哼,不愿意选妃?那你这里跟我说什么,既然说出来,心里定是已然有这个意思,在我面前装装样子,诉诉苦罢了。    安贵妃聪明又伶牙俐齿,只是此时憋住了,最是明白,小家子气的邀宠才当着皇上的面争风吃醋,这样只会让皇上厌烦。大禹治水,宜疏不宜堵。陈清波陈老邪要耍招数,就让他放马过来,本宫接招。陈老邪那点儿小心思,送进来的眼线宫女答应贵人之流,皆因地位太低,一个个被本宫除掉,叫闹着要封妃,最好是封个与我抗衡的贵妃吧。    封就封,本宫陪你们玩到底。    高涵腹中一轮,转过身来,看着景祯回道:“选妃嘛,应该的。后宫妃位不全,陈大人的建议合情合理。”    景祯未曾想到高涵竟然如此大度,暗自纳闷,不像她,平日里多看哪个宫女一眼,都要跟自己阴阳怪气老半天。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宽慰之余竟还有些失落,她这般轻易就同意此事,没有半点儿吃味儿的意思,莫非是心里不大有我这个皇帝。平日里吃的那些醋是装的,还是今日的大度是装的?高涵这个家伙呀,比她爹还要难猜,进宫三年,我这个堂堂的九五之尊竟连她的心思也时常猜不透。    可越是猜不透,越是爱。眼前这个高美人呐,千娇百媚,可又深深浅浅、虚虚实实,总是挠着自己的心肝。    金銮殿,文武百官早已列队恭候。左右分开,右边以高俨为上首,左边以陈清波为上首。高俨今年五十有三,身高体壮,一身武将派头,专横霸道。陈清波今年四十七,精瘦奸猾,一双眼滴溜溜转,鬼点子多。    这俩人相互争斗多年,一般不怎么见面,偶尔在上朝前遇到也不大说话。今日皇上来的晚,大臣都到了,陈清波反倒主动上前向高俨行礼。    一看这阵势,各路大臣们纷纷站好阵营。高俨党羽的人紧紧的站在高俨身后,陈清波提拔上来的官员也站在陈清波身后壮胆。    陈清波统管吏部多年,能说会道,两片薄嘴唇巴巴能说,来在高俨身前,顿了顿又捋了捋唇上有些稀疏的胡子,翘起嘴角,似笑非笑道:“高阁老早啊,瞧着精神不错呀。”    高俨眼神下撇,看着略矮自己半个头的陈清波,冷笑道:“不如陈大人勤勉,前朝后宫都操心。”    众人皆知,最近一段儿因着陈清波选妃的提议刺着了高俨,高俨长女安贵妃正在后宫专宠,陈清波明摆着是要打压高氏,二位大人明里暗里互相瞧着不顺眼。陈清波呵呵两声,回了个冷笑,复道:“高阁老过奖了,臣子之责嘛,既是利国利民的好事,高阁老也应支持,本部院说的对么?”    高俨未答,场面有些尴尬。    正在此时,太监喊“皇上驾到”,景祯一袭龙纹黄锦袍,头戴双龙戏珠金丝冠,快步踏进来,坐在龙椅上开口便道:“众爱卿们久等了,开始朝会吧。”    最近陈清波每逢朝会便有本揍,每次都是建议皇上选妃,持之以恒,大有若皇上不准便要一直参下去的架势。    果不其然,本次朝会陈老邪又是第一个站出来:“臣有本奏,臣仍是以前的提议,请皇上为龙脉子嗣着想,现今后宫妃位多悬,请皇上考虑选妃入宫。”    朝堂上一片寂静,高俨党静观其变,下一步便是陈老□□挨个复议了。今日,还未等陈党复议,景祯反倒先开口问高俨:“高阁老,今日怎么如此安静,关于陈爱卿提议纳妃,你有什么高见?”    高俨一向反对纳妃,这还用问。景祯刚才在昭和殿问了高涵的态度,心里有些底气,便开口探探高俨的风向。    高俨听到景祯喊他,拱手行礼,陈清波等着高俨反对,自己再与之争辩,腹中打着草稿,想着等会儿怎么反驳高俨。    高俨站定,缓缓道:“微臣认为,陈大人所提的建议极好,还请皇上加紧考虑纳妃之事。”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连同景祯无不惊诧,这高俨今儿怎么态度大变。景祯再次问道:“高大人的意思是,要选妃?”    高俨再次回道:“回禀皇上,正是!”    凤仪殿,皇后的寝殿,常年弥漫一股药味儿。    皇后沈文姝是礼部尚书沈正的女儿,沈正已经告老还乡,早已没了权势。沈文姝是景祯在王府时的王妃,很早就嫁给景祯,比景祯还大一岁,身体不好一直没有子嗣。自打年轻貌美又跋扈的安贵妃进宫后,皇后的病又重了,药是从早吃到晚。说是皇后,不过是个躯壳,后宫上至嫔妃下到宫女太监都是望着安贵妃的脸儿。    那皇后沈文姝身形略显单薄,斯文的脸上五官精致,唇上的那抹红润在微微有点苍白的脸上显得醒目而突出。眸子有些暗淡,呼吸轻弱而急促,常年体虚不足令她早已失了神采,也因此威胁不到安贵妃,让她保命至今。    依照祖制应是每日晨起皇后率领后宫嫔妃向皇太后请安,陪笑承坐 。给皇太后请安毕,皇后回中宫,嫔妃由皇贵妃率领向皇后请安。太后前几薨了,不必请安了。只是每日由安贵妃率领嫔妃向皇后请安便好。    安贵妃得势,皇后病弱,时来时不来,全看安贵妃心情。今日高涵心情不错,率领媛妃,柔嫔等人去给皇后请安。    媛妃与高涵不和,在宫中人尽皆知。媛妃葛云英稍长高涵两岁,今年二十四。三年前,安贵妃刚入宫不久,媛妃两岁的儿子便就夭折了,媛妃整日哭哭啼啼,也失了宠,便猜测此事定与安贵妃有关,只是没有实锤的证据,不敢明里发作。    各位妃嫔聚在凤仪殿外,小心翼翼的看着安贵妃的脸色。唯独媛妃来的最晚,来了就默默在嫔妃后头站着,不上前来。    高涵心想,这么多嫔妃都在,公然不给我行礼,这岂不是减我的威么?    转头看向媛妃,取出手帕冲她招招手:“媛妃姐姐,过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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