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不吭声了,垂眸只盯着白皙透明的玉碗里的粥,当着没看见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心中有数,无双定然不是故意的,就是老大自个太倒霉了,能怎么办? 姬七紫确实不是故意的,她就是想给傻爹添个菜,免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干看着傻爹吃饭。 她扭头从傻爹怀里探出来,小心翼翼窥视对面大伯的神情,发现大伯不瞪她了,改瞪愚蠢的六叔了。 怀王看到大哥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笑声戛然而止,讪讪地道:“大哥,误会,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肃王勾了勾唇,看着怀王的神情相当意味深长,而燕王、楚王、晋王三人赶紧低下头,隐藏住自己的笑容,同时心中鄙视了一下老六,大哥肯定会找回场子,而老六才进入朝堂,文的不行,大哥只怕就要来武的了。 姬七紫把手从桌子底下拿上来,手上还拿着那把玉勺,多余的咸菜已经全都掉地上了,勺子上也就沾上了一条咸菜。 但对面晋王已经脸色大变,急忙喊道:“二哥,赶紧把无双手上的勺子拿开啊。” 他怕像老大这样遭受无妄之灾,谁叫他坐在侄女对面呢,且侄女几乎是正面面对着他的。 晋王这一喊,楚王、燕王、怀王也如临大敌,与姬淮相邻而坐的楚王直接上手要抢姬七紫手上的玉勺。 姬七紫握着玉勺握得很紧,在楚王来夺的那一刻,更是下意识地握得更紧。 楚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就是没法从侄女手上夺得玉勺。 姬七紫咧嘴大乐,反正想从她手上抢东西,不仅门都没有,窗也没有! 景元帝和姬淮嘴角抽搐,任凭任何人看到这一幕,堂堂八尺儿郎竟然无法从一个婴儿手上抢东西,只怕都会以为楚王在做戏。 肃王面无表情地看着,而对面燕王幸灾乐祸道:“四哥,你没吃饭吗?瞧你满头大汗……” 他话未完,楚王气喘吁吁地跌坐在椅子上,满脸通红道:“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自己来试一试。” 方才还说试一试侄女的神力来着,现在楚王亲身体会了,果然名不虚传,她现在还不满月,等她成年,那神力到底到什么程度?不会一拳就能毁了整个京城吧? 燕王眼里跃跃欲试,他果断地从对面走过来,还把怀王给拽了下来。 “试就试,我和六弟一起来。”今儿他就不信了,非要试一试侄女的力道。 姬七紫眨眨眼,来者不拒,她扭头看了一眼傻爹,结果傻爹什么表情都没有,只顾着吃饭。 景元帝停下手上的动作,目光看向五儿子六儿子。 姬七紫握着玉勺柄部,燕王握着另一端,而怀王就拽着燕王的后背,兄弟俩一起使劲。 这场面实在让人啼笑皆非,肃王黑沉的脸色终于渐渐退去,看着犹如小丑的五弟六弟,眼里闪过浓浓的讥诮。 这场拔河比赛,毫无疑问是姬七紫胜利了,她依旧颇为得意,燕王和怀王抱着椅子腿神情颇为悲愤。 “姬溶、姬洋!”但对面晋王饱含怒火的声音传来,大家顿时一片茫然。 燕王和怀王直起身来,完全搞不懂状况,正要询问老三吃错什么药了?就见晋王黑着脸拿起手边的手帕擦了擦左脸,左脸正中间的部位赫然贴着一条咸菜。 肃王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终于有人和他一样倒霉了。 原来在燕王和怀王最后一刻松手之际,姬七紫手上的玉勺扬起,那条还贴在玉勺上的咸菜终于也实现了飞翔的梦想,它飞到对面晋王的脸上了。 景元帝压抑住心中的笑意,咳嗽一声,说道:“好了,像什么样?很闲么?” 御书房还有大臣等着呢,原本就是回华清宫看一看老二和孙女的,却不想这几个家伙跟着一起来,闹了这么一出笑话来。 姬七紫不敢再做任何小动作了,但她很冤枉,她并不是想捉弄叔叔们的,天意弄人,她也很冤枉! 这顿迟来的早饭之后,景元帝立即领着一众儿子离开,去往太极殿的御书房。 而姬七紫抱着自己傻爹的胳膊不放,谁都弄不开,无法只好把她抱上了,哪知道她一去了御书房,就在一旁呼呼大睡。 景元帝和诸位皇子倒是没什么,也就朝臣眼神时不时瞟向不远处木榻上的婴儿。 人在忙碌的时候,时间就过得很快,转瞬间就过了午时,李嬷嬷和初夏托孙大同看了一眼,知道自家小主子还在睡,两人便忍住耐心,等着小主子醒来,小主子最迟过了晌午肯定会醒来,要知道饿着肚子的小主子通常威力加倍。 李嬷嬷和初夏是在赵嬷嬷和春香来到御书房外不久之后就来换班了,赵嬷嬷和春香照顾了小主子一天一夜,精神高度紧张之下,定然是休息不好,这要是白天再慌神出了事,她们这条命都不够换的。 越是临近晌午,李嬷嬷和初夏神情越是紧张,还有一众东宫的小跟班们个个神色也相当严肃。 孙大同微微敛眉,低声道:“李嬷嬷,初夏,你们俩很着急?” 初夏赶紧低下头,整个人更紧张了,根本不敢和这个皇宫的大总管对话。 李嬷嬷嘴唇滑动着,好一会才低声道:“孙总管,郡主该吃奶了。” 孙大同走了几步,探头看了一眼御书房,踱步为难道:“里面陛下正忙着,郡主正睡觉,等郡主醒来再吃。” 见识过无双郡主的神力,孙大同可不敢去叫醒郡主,要是郡主手一挥、脚再踢那么一下,他指不定要提前见阎王了。 话音落,突然听到御书房里传来一阵重物坠地的哐当声音,伴随着瓷器四分五裂的清脆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情?孙大同赶紧跑到门口往里面一看,而李嬷嬷和初夏不敢动,但心中已经猜测出来,这是小郡主被饿醒了引起的动静。 御书房里,还未离开的三位大臣和六位皇子、景元帝纷纷一同看向左边,只见木榻无缘无故碎裂,瓷器碎裂一地,而手脚四处划拉的婴儿闭着眼睛,下一刻就好像要哭出来了一样。 姬淮直接窜了上前,把女儿从地板上抱了起来,这时姬七紫睁开眼,看到傻爹,她眨眨眼。 “咿咿呀呀!”她很是欢喜,再扭头一看,有点不对劲呢? 而三位大臣,赫然是太子妃纪氏的祖父内阁首辅纪蒲、荣国公贾代善、承恩公谭锐志。 纪首辅捋着胡须眼神深处闪着亮光看向这个曾外孙女,心中暗暗道,这天生神力的传闻名不虚传。 他不禁想到景山避暑时,陛下曾召明光大师和玄真道长相见,什么事情会涉及到询问高僧和道士?那就只能是有关曾外孙女了,而陛下回宫之后把曾外孙女养在华清宫,以示喜爱和宠爱,那么就代表明光大师和玄真道长只怕对曾外孙女的观命是极好的,陛下才敢这么放心地宠爱曾外孙女了。 像纪首辅这般整日通过皇帝的言行举止推敲的大臣不在少数,且推敲得相差无几的也不在少数。 其中,荣国公贾代善也是如此,他跟在景元帝身边多年,两人从少年时期的伴读到后来的朋友、相得益彰的君臣,足以让贾代善更加了解景元帝,方才看到无双郡主时,贾代善琢磨着回府之后,要找大儿子聊一聊东宫太子庶长子和张良娣的事情。 承恩公谭锐志没有纪蒲和贾代善想得那么多,只是单看着这一幕,他的目光震惊之余更多的是观察肃王的神情。 谭家在景元帝成为皇帝以前在京城并不算权贵,不过是一个落寞的清流人家,但随着家业败落,那点清流名声也守不住了,直到景元帝登基之后,谭家又陡然富贵,现下谭家靠着景元帝这个外孙发家致富,自然想让自家再出一个皇帝外孙,于是谭家自然是力推肃王上位,但谭家只是外表光鲜,没有一个聪明人,也就承恩公担当了礼部侍郎的官位。 姬七紫趴在傻爹肩头,看到地面的狼藉,眨眨眼,心中有一丢丢的羞愧,但现在头等大事是她饿了。 她捧着小肚子委屈地望着傻爹,姬淮咳嗽一声,朝外面说道:“李嬷嬷,把郡主的膳食呈上来。” 还膳食?说得这么高大上,不就是两个半碗的牛乳羊乳么? 至于那散架的木榻,自然有宫人收拾,姬淮抱着女儿往另一边的长椅上坐着,还把一张檀木香几摆在面前。 外面李嬷嬷和初夏、孙大同一同端了三个大碗进来,摆在香几之上,李嬷嬷和初夏就走出御书房,在门外候着,而孙大同倒不必出去。 姬七紫直接凶残地抱着大碗,整个头都埋在碗里,咕噜咕噜喝着犹如白玉般的瓷碗里的白色乳汁。 喝了第一口,姬七紫就发现这味道不对,好像是美娘的奶水呀,她抬起头看向门外,脸颊鼓鼓的。 李嬷嬷和初夏低垂着头,眼角余光看到郡主这反应,两人心中熨帖极了,郡主是发现味道不一样么? 御书房内,景元帝和一众人居然什么都不说,只盯着那个大口大口凶残吃奶的小不点。 怀王挑了挑眉,走了过来,就在地上盘腿一坐,伸手触碰了一下碗舷,温热的,并不灼烫。 姬七紫抬头看着愚蠢的六叔,直接双手搂抱上去,吞咽了嘴里的乳汁之后,喉咙咕噜有声。 姬淮总觉得女儿这情形有点熟悉,想了半天没有想起来。 倒是怀王扑哧笑出声,拍着大腿很可乐一般,说:“哈哈哈哈,无双,你这护食的样子好像我养的那只小白猫,每回小猫吃鱼干,我去逗它要抢它鱼干,它和你一样的反应。” 怀王一说,姬淮眼角一抽,难怪他觉得有点熟悉,不就是以前他养过的一只小黑猫护食时那样的反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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