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儿将成堆的珍宝都送到了大仙的面前。    隐于暗处的大仙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手里的玉珏,却是连看都不看那些东西一眼。    “大仙,这些可都是上好的灵药宝器。”林老儿搓着手,时不时兴奋的偷瞄大仙道,“还请大仙享用。”    “不过是些破玩意儿,于我并无益处。”大仙嗤之以鼻道,“林老儿,你不会以为用了这些东西就可以救回你儿子的性命了吧?”    林老儿面皮一僵,斟酌半响后才巴巴问道:“可是今早你不是说会给做法保住我儿的性命.....”    “你那病鬼儿子如今就只靠一口气撑着,那口气一旦断了,他就该去阎罗殿报道了。”大仙丢开玉珏,似笑非笑地答道,“不过看你们世代都尽心供奉我的份上,本大仙就纡尊降贵一回,亲自附身到你儿子身上为他保命好了。”    林老儿吓得面如土灰,一把花白胡子都抖得不成样子了。    “怎么?”大仙蕴含怒气的喝道,“你这是不甘愿?”    “老儿哪里敢!”林老儿惊恐,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急道,“一切都凭大仙做主了!”    杜婉面无表情的看着仆从们小心翼翼地拆掉了房门,然后将一张围了重重床幔的雕花大床稳稳的抬了进来。    安魂香的味道缓缓自床幔内飘荡而出,熏的众人昏昏欲睡。    清冷冷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久不见天日的她抬手紧紧捂着自己的眼睛。    阴暗的角落近在咫尺,但她却并不愿意躲藏进去。环绕于她周身的菟丝子欢欣雀跃的舞动起来,而她也久违的感到了一阵舒畅。    “知道我为什么都不让你出去吗?”大仙的声音蓦然出现在她的耳边,惊得她下意识放下了手。  黑烟似的大仙凝聚成一个难辨面目的人形模样,看起来既恐怖又诡异。    仆从们不敢喧嚣,唯有满目惊恐的遁走,只余一个爱子心切的林老儿坚守在床边。    大仙绕着杜婉环绕一圈,然后才摸着她间或着菟丝子的长发笑道:“菟丝子原是寄生于树的蔓草,以往的祭品选的都是树妖,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你是凡人,凡人寿短,柔弱不堪,当不得祭品。是故我只能先让你辟谷,又隔绝了日月星光,如此寄生于你体内的菟丝子就会无以为食。为了保命,它们会一点点的改造你,终有一日,你们便会融为一体了。”    语毕他又以手轻轻蹭了蹭杜婉的脸颊,刻意压低了声音笑道:“不过今儿我就不拘着你了,一会儿你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未来夫君的模样。”    杜婉不自觉打了个激灵,再看大仙的眼神就有了变化。    大仙似被杜婉的反应取悦了,顿时大笑着冲向了那床幔之内。    原本死寂的床幔突然开始猛烈飘荡起来,伴随着密集清晰的藤蔓滑动声,无数的菟丝子自居中的大床上蜿蜒而下,几乎没将整个房间都爬满了。    透过半透明的床幔,她看见一个身形削瘦的颀长身影缓缓自床榻里坐了起来。    林老儿激动的浑身发抖,只管一叠声的唤着我儿。    床幔里的人哑着嗓子低笑两声,然后抬手揭开了遮挡住他的床幔。    一张略显苍白的俊秀面容自床幔后露了出来,咋一眼看上去,竟有两分林知槿的风韵。    杜婉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床上那个人,那张脸,半天没回过神来。    占了林家公子肉身的大仙眼含笑意的看着杜婉,薄唇微翕,声音暗哑的唤她道:“杜婉——过来!”    杜婉猛然惊醒,当即反身一扑,却是逃也似的冲进了黑暗之中。    大仙面上的笑意霎时化作了暴怒,他手下一个用力,整张雕花大床便在瞬间分崩离析了。    林老儿心疼儿子,吓得忙要上去查看儿子的肉身。不曾想他才抬了脚,就听的灰烟之中传来一声怒喝:“滚下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靠近!”    林老儿几乎吓得屁滚尿流,左思右想后,只能跺脚哀叹着退下了。    他前脚才踏出房门,那满地的菟丝子便蜂拥而出,将那洞开的几道门框严丝密合的堵上了。    “哎呦喂!真是个祸星啊祸星!”林老儿捶胸顿足的骂道,“我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么个祸星结亲呢!我可怜的儿啊!要不是她你早好了!”    他一行骂,一行就踉跄着离开了。    大仙喜怒无常,他可不敢继续触他逆鳞了。    ***    肺腑之内皆是辣辣的疼意。    她蜷缩在阴暗中,混沌的意识渐行渐远。    自那日触怒大仙之后,她便又被囚禁在了暗无天日的房内。    菟丝子的侵蚀越发凶狠起来,她每时每刻就像是在刀山火海中煎熬一般度过。她无以为依,只能凭借着那点子回忆苦苦支撑。    但是林知槿的面容,又为何开始慢慢变得模糊了呢?    大礼就近在眼前,纵然她当夜回去苦苦哀求了父母,但喜帖都已经发出去了,再要悔婚,别说脸面过不去,便是林家人也是不会答应的。    她别无他法,只能在大礼前夕回来寻林知槿。    那时候的他也如她现在一样,被无数菟丝子绞缠住身躯,折磨的奄奄一息。    晦暗不明的月光映衬的他格外凄惨。他低垂着头,仿若垂死的蜻蜓,无力的困在毒蛛编织在木槿树上的大网之内。    “知槿……你怎么了?”她心疼的上去抚摸他憔悴的脸,霎时泪如雨下。    林知槿吃力的睁开眼,神情似悲又喜。    他看见她身着了大红的嫁衣,甚是惊艳,但他是那般虚弱,以至于连微笑都显得细微而浅淡。    “你真好看......”他轻轻道,一双眼也跟着闪亮起来。    杜婉破涕为笑,但随即嘴角一垮,却是扑到他胸前呜呜咽咽的哭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折磨你?我们不要呆在这里了,一起离开好不好?”    她的话才出,那些菟丝子唯恐林知槿逃跑,竟是自发自动的收紧了起来。    林知槿只觉自己已然快要被撕裂了,一时苦楚难当,但又无可挣扎,唯有痛呼出声。    杜婉眼瞧着几根菟丝子以肉眼可见速度一点点穿透他的肌肤,如游蛇般在他的肌理之间缓缓游走。淡青色的纹路自他的脸颊一路扩散开来,令他原本清俊的面容变动狰狞可怖起来。    她又急又痛,忙伸手去扯那些菟丝子。但还不等她碰到,便被林知槿一把捉住了手。    “别碰!这是妖草,会□□血!”他咬牙阻止道,“我是林家捉来的祭品,他们是不会放我走的。”    杜婉大惊:“什么祭品?他们要杀了你吗?”    林知槿神色复杂的看一眼杜婉,似有隐情却不愿说出口。    杜婉一个激灵,却是心领神会。    “不要,我不要你死!”她痛极反怒,当即便不顾不管的撕扯起绞缠在他身上的菟丝子来。    她的手都快被割破了,但那些菟丝子却依然坚不可摧。    林知槿低叹一声,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必死无疑的命运。他悲伤望进杜婉的眼里,满怀歉意的轻声道:“没用的,除非血祭之时,否则这些菟丝子是不会松开的。对不起,我们.....终究还是无缘相守的......你还是忘了我吧……”    杜婉悲泣出声,但不过几息的功夫,她便止了泪。待她再次抬头,便已是一副果决模样。    “血祭在什么时候?”她定定的看着林知槿,无惧无畏道,“我会救你出去的,如果你死了,我也决不苟活!”    林知槿心头大震,这般深情的女子,他如何能......    菟丝子似有所觉的蠕动起来,蚀骨腐肉的痛苦铺天盖地的袭来。他再也无法忍受,唯有抽搐着迸出一句话来。    “血祭——在大婚当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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