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被厚厚的帘子遮住,马车里却丝毫不显得昏暗。车壁四周嵌着拳头大小的东海随珠,氤氲着温润的珠光,角落里的香炉幽幽弥漫出宁神花的香气。 然而看似平静的表象下,谁知又暗藏着多少波涛汹涌? “师兄方才谬赞了,”沧澜长袖微拂,将研碎成粉的茶饼放入釜中,从一旁的托盘里细细地挑出三颗一般大小鲜艳饱满的枣子,漫不经心地扔了进去,“依我看,苏师兄才是真正仙灵毓秀,天道所钟。师妹我刚刚察知了些许端倪,师兄就在鬼市外等着我,这份儿对天都城的控制力,才是真的可钦可敬,可畏可怖。” “沧澜师妹那一撞,有些鲁莽了。” “何以见得?若我说自从前几日见到赤药师兄,便恋恋不忘,寤寐思服,以致今日如此失态……师兄信吗?”她柳眉微挑,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敛去了一身英秀之气,清纯娇憨得如凡间邻家的女孩儿,“哎呀,这些女儿家的心事,真真羞煞人了,叫我怎么好意思同师兄说?”可是她的表情,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如一只嗅到腥味的猫儿,然而谁又舍得拒绝如此狡黠又美丽的生物呢? “已经头沸了,你该加些盐。”苏砚心望着她,如同审视一件货品,目光挑剔而冰冷,仿佛下一刻就要给她打上“不合格”的标签。 沧澜低头一瞧,茶汤微沸如鱼目,她哈哈一笑,又从旁挑出三颗枣子扔进釜中:“我倒觉得,世间之事不必拘泥于陈法,随心意才是真好。先放茶粉,再加些枣子,这样更合我的胃口。”她也不等茶汤二沸,施施然盛出两盏,一盏递了过去,也不管苏砚心如何反应,径自吃了。 苏砚心并没有动,半晌道:“你要什么?” “二成。”沧澜抬头,飞快地道,“所有的收获,我要二成,可以折成灵石。” “你的胃口未免太贪了。” “若我所料不错,是有人发现了一座未在宫中有记录的灵石矿吧。”她敏锐地捕捉到苏砚心目光微微一动,心下大定,“也许不止一座,而且灵石矿旁边,往往伴生着其他珍惜仙材。这样说,我只要折合成灵石,还是亏了。” “你一个练气三层,能做什么?” “能做什么?苏师兄,且容我做个大胆的猜测。”她端坐正容,与方才判若二人,“一个人,所能自用的灵石数目,与一座灵石矿相比,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然而要把刚刚开采的灵石拿出去花,哦,按宫中的规矩,没有打上宫中特制符箓的灵石,是不能用来对外交易的,也就是‘土石’。‘私自占据开采野外矿藏,首犯满门抄斩,余等废去灵力,发配宁州’,是这个律令吧。” 她若有所思地喝了口茶:“惩罚如此严重,况且开采灵石矿,动用大量人力物力,既耗钱又很难瞒得住,风险实在太大,所以一旦有修士发现,往往上报门中,领一笔不菲的赏金了事。更何况宫中弟子行走天下,尤其青、云、宁等辖下七州,少有人迹罕至的地方。你说突然冒出一座新的、未标记的灵石矿,是不是很奇怪?” “澜师妹熟读宫中律令,还对符箓颇有研究,一下子就能发现灵石造假,在下佩服。” “我倒真没看出符箓造假,”沧澜摇头道,“只是这灵石在市场上流传,辗转人手,多少要沾点人气。若是藏在库中多年,随时间流逝,符箓也绝不会这么完整。”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灵石,在手中把玩,“他们家的灵石,都太‘新’了。而且不光一块如此,块块都是这样。” “更重要的一点,”她摩挲着手中的灵石,温柔目光中掩藏不住笑意,“那家摊子附近,除了装作客人去买东西的赤药师兄,我还见到了几个熟面孔。师兄您神通广大,盯上了猎物,若是做师妹的,不能看明白师兄眼色,追随于鞍前马后,又有何颜面来见师兄?” 胖熊在沧澜肩上,欣慰地点了点头。学得不错嘛,把趁火打劫分一杯羹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看来她已经深得和光圆融的妙义。该直的时候直,该横的时候横,有的时候,还是要婉转些的。 “追随于鞍前马后可不够,这件事,原本是很容易的。不光这个摊子,天都城内近一个月来通过各种渠道流入了一大笔灵石,和你今日所见的,一模一样,可以确定,出于同一个矿藏。一些与灵石矿伴生的珍惜仙材,比如天兵玉青雨木等,价格都有小幅度向下波动。” “可是符箓并没有造假,”苏砚心淡淡道,沧澜硬是从其中听到了森森杀机,“的确出自门中。沧澜师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宫中有人勾结外人,作法弄钱?” “不错。灵石矿的大概产地已经探查到了,战部一发,所到之处必然所向披靡,然我所虑的是,战部动静太大,一旦打草惊蛇,宫中的内贼不一定能揪出来。若是师妹愿意帮忙,最后分上半成,也不是不能。” “成交!”沧澜似笑非笑,“我明白师兄的意思了。我年轻力弱,去那里探查,人家也只当我历练,不会对此多加防备;若是我万一死在那里,这世上缺啥又不缺弱鸡,再换个诱饵就是了,还少了个想分碗汤喝的知情人。就算最后门中发现,师兄有这样的理由,倒也圆得过去,说不定还是大功一件。可谁叫我嗜财如命,见钱眼开,又怎么能拒绝师兄呢?” 苏砚心未置可否:“若真如此,我该遇上的,便是你和玄妙、青葙三位师妹了。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你方练气三层,按门中规矩,是不得外出历练,丢师门的脸。出不得力,动动嘴皮就想坐在家里收灵石,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这倒也不难办,记得门中的规矩,有筑基期及以上师兄姐陪同,练气中层便可外出试炼。听闻最近师兄在东海呼风唤雨,过得风生水起,师妹这两日要开始定星,还缺几样材料,不知师兄,能否行个方便?” “星河诸天法,阴师前辈竟将此法传给了你……”苏砚心喃喃道,他恍神未久,很快恢复了常色,“这有何难,一会儿你随赤药去,到监察部的仓库里挑就是了。五日之内,若不成功,给你十块中品灵石,补偿了你的损失,别的你就不要想了。”他轻一敲桌案,马车停了,赤药从外面进来,恭声道:“大人有何吩咐?” “红石行动,按照第三计划,你陪澜师妹去,相机行事。至于出行的理由,”他突然对着她展颜一笑,沧澜与他相对久了,对这个笑容依旧不能完全免疫,“我方才听说,沧澜师妹你,对赤药一见钟情,暗恋已久?” *** “这个这个这个!这个五两,这个三钱,这个来两根……是这个不是这个,你要真是我道侣,我早就被你气死了!”沧澜站在一边,指挥着赤药拿东西,语气里充满了嫌弃,“你家苏砚心真是,还防了我一手,非要你拿给我,就不能换个手脚利落的人?” 赤药被她指挥得手忙脚乱:“你本来就不是我道侣啊。喂,澜师妹,这些都是监察部的公产,自然只有监察部的人才能拿。你真的需要这么多?” “你懂什么?女孩子不开心的时候,买东西是很好发泄情绪的渠道。若是我一直憋在心里,走火入魔,你负责啊!” “但是你现在,拿东西完全不花钱啊。”赤药虽这么说,还是老老实实把沧澜要的东西放进了纳虚戒。这枚纳虚戒,内里能容纳1500立方,是四品的法器。它雕成盘龙形状,大概是这回“染上了鱼瘟”,收缴上来来自东海的货。沧澜见了异常喜欢,以材料太多放不进储物袋为由,硬是要了过来。赤药把纳虚戒递了过去,沧澜将其戴在手上,看了半晌,目光有些复杂,不知是痛苦、怀念抑或是别的东西。 半晌,她微微叹了口气,回过身来,对赤药施了半礼:“赤药师兄,对不起,我不该把你拖下水的,更不该胡乱对你发脾气。” 赤药忙道:“这倒不关师妹的事。我不去,也总有人去的,况且这事也不是十分危险。”说到这里,他年轻阳光的脸上忍不住有些发红,“苏师兄说,我内心真挚纯粹,执着坚韧,不易被人诱惑。入门初期,寿元尚短,要一心修行,绝对不能分心旁骛。就算修炼有成,得证长生,也最好,也最好不要……” 沧澜听得此话,忍不住道:“阴阳调和,龙虎交会,也是天地正道,姓苏的怎么能这般误人子弟?” “澜师妹,”赤药听得此言,忍不住道,“难道你真的对我……” “滚!” 半日后,据知情人传言,有弟子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下在监察部鬼混,被巡逻执事当场抓到,不但不低头认错,反做狮子吼,用音波功将执事震成重伤。流言纷起,直指当事人为——糖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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