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安外附中的文理分科志愿书发了下来,假期一结束,湛雪扬这一届的学生们,也就该正式文理分班,备战高考。    先前和许清如他们说得笃定,可真当这志愿书发下来之后,湛雪扬又犹豫了。她想起那天补习班的蒋老师在看完她做的那些理科试卷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问她是不是真的打算要读理科。    “以你现在的成绩,本科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你的目标,应该不止是本科吧。985,211,甚至是清北之流。”蒋老师推了推眼镜,“我和你初中的班主任周老师聊过,他说你的长处,其实并不在理科方面。看看其他的,或许能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单凭这几句话,雪扬就知道,她的靓靓姐,为何会在自己面前那么夸他了。这位蒋老师,他真正做到了什么叫做教书育人。    只是道理她都懂,可一面对她妈妈,她就没法拿道理来说了。想当初她妈妈知道她偷偷填报了双安外国语大学附属中学的时候,她也曾试图跟她讲过道理,讲自己更热爱文学,热爱语言,讲自己的理想,是将来能够从事语言类的工作。可这些通通都没有用。因为当她试图拿道理来说事的时候,她妈妈便开始跟她讲人情了。    雪扬是早产儿,一出生就住进了保育箱,在里头呆了足足两个月。那两个月里,她多次生命垂危,她的爸爸妈妈几次接到病危通知书,家里所有的亲戚,都在劝她妈妈放弃算了,不过是个还没睁过眼的小婴儿,何必一家人都要跟着受这个苦,又不是以后再也生不了了。是她妈妈始终都没有放弃,陪着她硬生生熬了过来,直到长成现在这样一个健健康康的女孩。    这些雪扬自然是没有任何印象的,她太小了,那些一出生便遭受的痛苦,幸运地被封印在了毫无记忆的年纪里。只是每每听她妈妈提起,她也明白,如今的自己,是有多幸运。在给了她初始的生命之后,她的妈妈,再一次地,从死神手中夺回了她。越长大,越能意识到死亡的可怕之后,她就越发地感谢她妈妈,感谢她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自己。    所以她犹豫,仿佛她只要在那份志愿书上填了“文科”两个字,就会是背叛了她妈妈一样。可是,进入理科班,她也是打从心底里抗拒。自己有多少尽量,她还是清楚的。正如蒋老师所说,是要考入一个一般般的一本学校,念自己不喜欢的专业,从事自己不喜欢的职业,还是,顺从自己真正的心意?    这可真是她长了十七岁以来,所遇到过的最大的难题了。她整个人都蜷缩在那张人体工学椅上,抱了膝盖,盯着摊在书桌上的那张志愿书,久久不能抉择。    第二天是元旦,新的一年,新的一天。    一大早,雪扬就在清如的催命连环call中爬了起来,她要去进行他们这一年一度的集体迎新活动——爬山。说来也好笑,发起这项活动的,是森雅,她最喜欢的室外活动,除了跑步,就是登山,可如今森雅已经不在这座城市了,他们却依旧还要将这个不成文的传统继续下去。    他们在旅游专线的公交车站集合,雪扬到的时候,最开始叫唤的清如却还没有来。“我在催谢朗出门。”她给雪扬发消息这样说。    也好,趁了这个空档,她正好可以去给自己买杯豆浆。正低头点开支付宝扫一扫,突然眼前一黑,一双略带着些凉意的手,捂上了自己的眼睛。她泄气地叹了口气,这样幼稚的举动,除了乔森,再没第二个人了。    “别闹了,我要付钱呢。”她这样说着,反手就要去抓身后的人。只是等她的手触碰到了平日里该是乔森头发的地方,今天的感觉却完全不同,那光光净净的柔软触感,分明是人的肌肤。她的手不由得就僵了……    “哈哈哈哈哈~”她听见乔森在一旁笑,她使劲掰下了那双手,一看,嗯,果然还是乔森的那双爪子,只是他站的位置,却完全不是自己一开始所想当然的身后。她瞪了乔森一眼,然后转头去看向自己的身后。    那是和乔森一样,诡计得逞后笑得一脸得意的谈潇。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雪扬盯了自己的手,就是这只左手,刚刚触碰到的,就是谈潇的那张脸了吧。她在心里对比了下他和乔森的身高,嗯,差不多就是了。想到这里,她又毫不掩饰地,转过头去再次给了乔森一个死命的瞪眼。    “别生气嘛,”乔森很自觉地掏出了手机,“我帮你买这杯豆浆好了,就当我赔罪了。”他笑嘻嘻的,又跟阿姨说:“您好,再来两杯,我一起付。”想了想他又问谈潇:“你爸爸要不要?”    “不用,也不用给我买,”谈潇摇头,“我们都在家吃过了的。”    “那不成。”乔森一面拿了豆浆杯子,一面摇头,“你总得让我表示表示吧,不然我怎好意思蹭你家的车?”他拿着豆浆杯子的手又一指雪扬,“还带上我们这好几个人。”    雪扬这下可是彻底地糊涂了,蹭车?他们这一群人呢?    “啊,是这样的。”见雪扬一脸的不解,乔森在递过一杯豆浆给谈潇后,贴心地给她解释,“我今早才发现,原来我和谈潇家住一个小区,我刚出小区的时候,正好碰到他爸爸开车带了他也出来了。一问,原来我们都是要去爬浮渡山的,他家的车又正好是SUV,能带得下我们所有人,就一起了。”乔森笑得一脸天真,“正好省下钱来买豆浆喝。”    一旁谈潇也笑眯眯地点头。雪扬的视线从他脸上转回到了乔森脸上,她沉默了下,问:“那,你就不怕小谢知道了,要跟你拼命吗?”    “……”    小谢同学自然是一百万个不愿意的,只是他这一百万个不愿意,在一脸笑眯眯的活动了下手腕的许清如面前,就像是一粒沉入湖中的小石子,击起的波纹,没多久就消失殆尽。    大家都上了谈潇家的车,谈潇爸爸和谈潇,自然是坐了正副驾驶位,雪扬和清如坐了中间,谢朗和乔森,则被无情地赶去了最狭窄的后座。    这是雪扬第一次见到谈潇爸爸,那是个相当温和的中年人,听说他是地质队的,所以肤色比常人要更深一些,也就说得通了。雪扬想谈潇那么高的个子,估计就是遗传了他爸爸的,他爸爸比他还要高许多。    “你们都是谈潇的同学吧,”谈潇爸爸一边开着车,一边笑着问,“谈潇在学校,没给大家添麻烦吧。”    “不会啊。”乔森趴在雪扬坐着的椅背上,抢先说道,“谈潇人缘可好了,大家都愿意跟他玩。”除了他身边这位正双手抱了胸,扭头看着窗外的,气呼呼的小谢同学。    “叔叔,我们是安外附中的,不是一中的。”清如也趴在椅背上,对着谈潇爸爸纠正道。    “哦,附中啊,”谈潇爸爸点头,“附中也挺好啊,每年的文科状元,都是从你们学校出来的呢。”    “对啊。”清如兴奋地点头,“我们马上就要分文理班了,我终于可以不用再做那些要人命的数理化了。”    大概是觉得这小姑娘说话挺逗,谈潇爸爸忍不住笑出了声:“数学还是要学的吧。”    “那也比理科数学简单点。”清如自信满满。    雪扬捧了豆浆,听着他们说笑,自己慢慢地喝着,然后一个没留神,就听见吸管里发出“滋啦”的一声响,是豆浆见底了。    清如扭头看了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刚才又神游去了吧。”她笃定地说。    雪扬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一般她是轻易不会在人前这样失误的。    谈潇从副驾驶上扭过了身子来:“杯子给我吧,我这里有垃圾袋。”他温和地笑。    “没事儿,”雪扬有点心虚似的,看了谈潇爸爸一眼,“我自己可以拿着,待会儿下车再扔。”还好,谈潇爸爸只专心致志地开车,并没有看他们。    “给我吧。”谈潇说着,伸手就从她手里拿过了空纸杯。“你总不能拿一路吧,这可有一两个小时的车程呢。”他笑着说。    雪扬还没来得及表达些什么,后面乔森就很自觉地把自己的空杯子也递了过来:“还有我的,还有我的。”他叫唤着。    谈潇笑着接过,但并未立马就坐回去,而是问湛雪扬道:“你冷吗,我看你手有点凉。”刚才拿走豆浆杯子的时候,他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了她的手心。    “……”    “冷?”谈潇爸爸伸手就要去调高空调温度。    “不不不,我不冷。”雪扬赶紧说道,“我就是容易手凉。”    “那不就是冷了。”谈潇爸爸笑着,还是给调高了温度。    “……谢,谢谢。”雪扬嗫嚅着,视线又对上了谈潇的,她有些无可奈何,给了他一个“何必麻烦呢”的眼神。只是后者这时候却满意地笑着,终于肯坐了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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