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姑娘，你也是一中的吧。”冷不防的，杜阿姨的目标就转移到了一旁的湛雪扬身上来。她正无聊地摆弄着自己面前的那一杯水，这突如其来的提问，叫她不由得一顿手。 “我不是。”她看着这位杜阿姨一脸好奇，说，“我是安外附中的。” “哦~”杜阿姨拉长了声音，千回百转，“我女儿是一中的呢，”她脸上带着自豪的笑，“和谈潇一个学校呢。” 或许是她的这份得意太过明显，一旁的清如一个没忍住，哼了一声，说：“一中有什么了不起？以我们雪扬的中考成绩，要进一中，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她向雪扬一昂下巴。 这回轮到雪扬朝清如微微地摇头了，她算是看出来了，和杜阿姨这种人，最不能做的，就是较真了。 被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当众这么一怼，杜阿姨显然有点下不来台。若是一般人，这种时候，开两句玩笑话，也就过去了，谁会真去和一个小姑娘较劲啊。可这位杜阿姨，显然不是一般人了。她问：“那，你中考考了多少，全市排名第几？” 若不是看她一脸的认真，湛雪扬真觉得，这位阿姨是来搞笑的吧。一旁的清如，已经白眼都不够翻的了。 大约是觉得自己妻子这样也实在不妥，没有个长辈该有的样子，那位程叔叔便插话进来：“附中也好得很呢，多少文科状元都是附中出来的。” “是呀。”谈潇爸爸也跟着点头。 “杜阿姨，”谈潇突然也开口了，“湛雪扬可是附中去年前往美国交换留学的一批人之一，据我所知，以往那些留学生，最后不是进入常春藤大学，至少也是外国语大学保底。”他说着微微一笑，“外国语大学有多难进，我想杜阿姨也是知道的。” 杜阿姨其实并不大清楚，外国语大学有多难考，但外国语大学的毕业生，能进入哪些行业，人均收入是多少，她倒是了解得很透彻。在这个一切都只看钱的年代，她当然也听说过，“美金的摇篮”，这个外国语大学广为传播的一个名号。 湛雪扬有点意外，倒不是他帮着自己说话，只是这好像是她印象中第一次，谈潇当着她的面，说出她的名字来，虽然那并不是在叫自己。只是听那个三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雪扬自己也说不清，她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她只是觉得，好像没那么讨厌？ 要是让一旁的清如知道，谈潇是个喊湛雪扬全名，而她不会心生厌恶的人，那么清如的嘴巴，估计又可以再塞一个鸡蛋进去了。她知道雪扬有多么讨厌别人喊自己的名字。 这略显尴尬的气氛，在服务员及时送了茶水上来的那一刻，彻底解放了。那位程叔叔热忱地给大家分好杯子，提醒大家水烫，喝的时候要注意下。湛雪扬他们也就很给面子地顺着台阶就下了，挑着些有趣的话题来说。除了清如还有点赌气外，这一顿饭也算吃得还可以，至少素菜的味道，还是如同雪扬记忆中的一样好。 饭后，雪扬和清如去卫生间。雪扬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那对程氏夫妇的女儿，她记得那位杜阿姨曾叫她“美云”，这位程美云同学，也正站在了洗手台前，手伸在烘干机下。雪扬同她没说过话，以她那生人勿近的性子，也绝对不会去主动打招呼的。所以她只伸了手，去感应水龙头出水洗手。 “那个，”一旁的程美云同学，却出人意料地开口了，尽管那声音细若蚊蝇，但湛雪扬那敏锐的听觉，还是感知到了。“刚才真是对不起了，”她继续小声说着，“我妈妈……” “没关系的。”雪扬转头看向了她，这个文文静静，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在看着程美云的时候，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谢朗曾经和乔森八卦时所说的，男生都会喜欢能让自己产生保护欲的女生——尽管因为这句话，小谢同学曾被小爆炭许清如拳头相向，还被森雅嗤笑他大男子主义作祟。 可现在她看着程美云，觉得她就是这样的女生。因为别说是男生了，就是她一个女生，面对程美云这样的小可爱，她也忍不住想要去将她纳到自己的翅膀下——小狗似的可怜巴巴的人，真的是很容易就激起了人类的保护欲——她湛雪扬才不会承认，自己是爱心泛滥了。 只是被雪扬说了一句“没关系的”的小女生，这下彻底就没话可说了，她迅速地就烘干了手，逃也似的奔了出去。这让雪扬稍稍有点受到打击，她就真的，这么吓人的吗？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嗯，不笑的时候，好像是有点严肃的。她好像也没意识到，自己笑的时候，其实也不大多。 从卫生间里出来，雪扬就看见谈潇正站在店里的一盆文殊兰旁边，见她出来，当即便绽放一个温暖和煦的笑容来。这人真的该去报考电影学院的，雪扬默默地想，这给人扑面而来的大金毛般实在安心的感觉，妥妥的青春偶像剧里万年男二的标准配置啊，肯定能收获一大批女友粉亲妈粉。 “嗯？”谈潇见她眼神突然就不动了，禁不住抬手在她面前来回摆了两下，“又在发呆了？”他笑，“你还真是厉害啊，随时随地都能发呆。” 雪扬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刚刚都脑补了些什么。她只是抬手将耳边的一缕碎发绕到了耳后，然后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等你啊。”谈潇毫不掩饰地大笑，“开玩笑啦，大家也快出来了。” 老实说，有那么一瞬间，雪扬觉得自己好像就处在青春偶像剧里。当然了，就算是这种时候，她也能很清楚地认识到，像她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会拿到主角的剧本。主角，就该像那位程美云同学一样，会是个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又或者，是像清如那样的，是个甜美且又元气的女孩子。而她自己，单从外形上来说，就是个标准女配的长相了，大概还会是和女主角对着干的，很心机，很恶毒的那种。 雪扬在心里默默地排完了一场青春偶像剧后，其他人也该出来了。谈潇爸爸死活坚持着要请这一顿饭，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早在他要去买单之前，乔森就已经借口去卫生间的功夫，去柜台付过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谈潇爸爸和程美云爸爸的钱。雪扬看到他们的时候，他和谢朗两个人，四只手都抱了雪扬和清如的包和衣裳，过来拽了她俩就往外奔去，将那两家人远远地甩在了后头，任凭他们怎么呼喊，也不回头。 “干嘛不要他们的钱？”跑出一段路后，清如喘着气，不满地问，“凭啥给他们白吃白喝？他们人可比我们多。” “算啦算啦，”乔森好脾气地说，“钱都已经付过了，就当日行一善吧。” “什么日行一善？”清如忿忿，“行善那也看对的什么人，你看那个杜阿姨，恨不得给她女儿吹到天上去了。你吹就吹吧，也不用拿别人来当垫脚石吧，学个小提琴就怎么了不起了，我还会打人呢，要不要来比一比？什么人啊，真是！”她忍不住翻了好几个白眼。 “行啦。”谢朗适时地拎了下她的大衣领子，“那种一看平日里就没什么机会跟人吹嘘的人，这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当然要说个痛快了。”这小谢同学嘴巴毒起来的时候，那也是可以的。 “这还是佛门清净地呢，我们还是积点口德吧。”乔森回头望了眼观音寺。 小谢同学哼的一笑：“你当人嘴上不说，菩萨就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了？至少我还是个诚实的人。”他拍了拍胸口。 他们这打嘴炮的功夫，雪扬已经走出一两百米远了。“还走不走啦？天黑之前你们还想不想下山了？”她拧着眉问。 “不急。”小谢同学挥了挥手，“大不了我们坐缆车下去。” “……” 有了缆车这一后备选择，四个人再不像刚上山的时候那样，像群疯狗似的往上跑了——这句话来自艾琳，有一年下山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形容自己这帮人的…… 峰顶是天池。好像每一座山，都有这么个叫“天池”的地方，不过就是山顶的一个凹坑，里头长年累月地积了些水，真没什么好看的。倒是周围一圈，可以看见浮渡山全景，幸运的时候，还能看到云雾缭绕四周，给人一种身处灵山仙境的错觉。 而今天，湛雪扬他们显然是幸运的。 清如吵吵闹闹，蹦蹦跳跳地举了相机，四下里去拍照。谢朗自然是要乖乖跟在她后头，确保她不会翻过栏杆——她真有可能会这么干的，你永远也猜测不到，这个小姑娘的胆子有多大。 乔森就好得多，他安安静静地去拍云雾，然后大概是因为长相太过于可爱，被一对年轻小情侣拜托了，去帮忙给他们拍照。乔森也乐意得很。 雪扬没带相机，她只用手机随意地拍了两张，意思意思，算是今年也到此一游过了，便拎了包括清如的包在内，拣了一处干净人少的山石坐了。老实说，好久没运动了，爬了这一趟，还真有些累。 有些累的湛雪扬，下巴抵在了膝盖上，百无聊赖地打开了自己学校的贴吧，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正感叹现在的这些帖子真是越来越没意思的时候，突然就翻出了一条带着尹正君照片的帖子，她仔细看了眼标题，原来是投票上回圣诞舞会的最佳造型，这是男生版。她想了想，还是戳了进去，飞快地扫了一眼，不出意料，尹正君的票数遥遥领先。 这个人，真是，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啧啧两声。 “你投哪一个？”毫无防备的，突然有人在她背后这样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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