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意姐儿也穿上了轻薄半臂绸裙,裙角叫绣娘缝上了两只小兔子。饶是穿得轻薄,也热得够呛,长公主生怕她贪凉坏了身子,只叫人把冰山放在隔间里。小姑娘的身子像个小火炉似的,可不,一身汗又出完了。    金珠赶忙叫来侍画几个帮着擦洗,又寻出了件嫣红千色梅花的绸裙来,那梅花枝头还细细巧巧地绣了三两只雪鸟,意姐儿本就皮肤白,穿着这件更是显得玉雪可爱。    意姐儿犹豫两下,还是问道:“我的牡丹银耳汤可做好了?”    金珠拿她没法子,只好道:“叫柳眉去催着呢,这汤可要花些功夫的。”    金珠又左右端详了意姐儿娇美的小脸,拿了旁边铜盘子里盛的含苞待放的粉牡丹,簪在意姐儿的润泽的秀发里,其余配饰尽皆去了。    银宝边给意姐儿的小手上擦着香膏,便叹气道:“我的好姐儿,这百芳宴也就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体,宴上还怕吃不着花儿?”    意姐儿撇撇嘴道:“宴上都是些夫人小姐的夸个没完,谁又是真的来吃东西的?倒不如我自家躲着吃。”    不一会儿白牡丹银耳汤便炖好了,这汤在夏日里最是清热解火的,就是凉着当白水喝着也是无碍,只这味儿是咸的,也不适宜多喝。汤色带着浅粉,里头还漂浮着几片柔软的牡丹花瓣,瞧着极为动人。意姐儿拿瓷勺舀了一口含在嘴里,牡丹花和银耳的味道在口中中和出一股子咸香来,配着一小碟蜜一样香甜的玫瑰糖糕,吃着正是味道。    意姐儿正吃着,便见长公主身边的知棋带着两个小丫鬟款款而来。    知棋捂嘴笑道:“可见姐儿是个爱花的。”    意姐儿抿嘴一笑,问道:“可是外祖母使你们来催我?”    知棋点点头道:“正是呢,那头也只四姐儿和二姐儿也来了,还差姐儿您和大姐儿、三姐儿,您慢些也不打紧。”    不一会儿外头便开了宴。    周善家的趁着刚刚开宴的功夫同几个徒弟一道在树荫下乘凉,她瞧着彩绢那小丫头子同碧月两个摘花簪在头上,便呵斥道:“两个丫头片子也要簪花儿?簪甚个花儿?这片花儿是大房那边包了打理的,你们倒是不怕给大房的拿了木板子狠命儿抽!”    彩绢吓得连手上花骨朵都掉到了地上,轻声道:“妈妈可别吓唬我,我只采一朵也能有这事儿?”    碧月听话地扔了花儿,只小声道:“你少问些罢,咱们府里这大房的可是好不讲理,丁点大小的事体也能当回事儿……你只瞧着二房给她们讹了这么些银两便是了,只可怜了四姐儿……明明大姐儿瞧着甚个问题也不曾有,却只装……”    话还没说完便叫周善家的扭了腰间软肉。    周善家的瞧着嗷嗷直叫的徒弟恨道:“须不须得我带着你到几个夫人面前去说个痛快?!咱们府中的事体也是你们这两个小丫头能论道的?今儿个回去给我每人切十碗文思豆腐!要能不断的,细成头发丝儿的才算!”    说得碧月和彩绢连声叹气。    周善家的大抵没想到,她们今儿个这番话,倒是给那去花园僻静处游玩的石家夫人和段家夫人正正好好听着了。    此番下来,那石夫人面上便有些不好看起来。    段夫人眯了一对儿凤眼,笑道:“你瞧着,我便说那大房的名声儿不好,养出来的闺女儿又怎么配得上郡王爷?”    石夫人咬牙道:“便是没有今日这一遭,我早也不打算再理睬多氏的,姐姐何苦再说?”    那日的事体给段家知晓了更是好一顿闹腾,说来也全怪那多氏没眼色,这般闹腾若是段家还不觉察才是见了鬼。    那段家又是威胁要撤了广州商船上投的银两,又是叫段老爷同她们家老爷说道,害得她得了好一顿骂。他们石家如今这番田地,虽非没落,石妃死后也差不离了。    临安郡王虽得圣人喜爱,却到底不曾与他们多少便宜,每日花销全指着广州那块的商船同京城几处的铺子,哪里能这般分不出轻重?这国公府大房还不够格儿呢。    段夫人轻笑道:“走罢,这番出来都开宴了。”    百芳宴这天,每位贵妇贵女都要簪花、斗花、吃花、赏花,方为百芳争艳。    多氏今日正是盛装打扮,身着一席掐金丝织锦长裙,保养得极好的秀发挽成一个灵蛇髻,头戴两对七宝金镶玉蜻蜓簪,走路时,头上的金流苏更是晃人眼。    今日的座次她特特把石家夫人的排在了紧挨着她自家的地方,好叫旁人瞧见她们亲近。    多氏远远地便冲着石家夫人笑了笑,不想那石夫人竟只扭头同旁边的贵妇含笑攀谈了起来,半点没理睬她。    多氏不由有些纳罕,心想着,那石夫人该不是不曾认出她来罢,想着又加快了脚步。    正听见石夫人旁边的太太笑道:“可不是么,这织烟阁新出的夏裙我瞧着也像是北边儿的样式,那裙边上难得绣了这般鲜丽的颜色,咱们京城的样式可都爱暗纹的。”    石夫人道:“正是,此番来国公府见着那四姐儿也穿这般的样式,可不叫人眼前一亮,这小小的人儿最适宜穿这样鲜亮的衣裳了。”    多氏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对着石夫人熟络道:“你今儿个来了竟也未曾叫人通报一声儿,我也好来同你说说话。”她瞧见蒋氏在不远处举止得宜地招待一圈夫人心里便不是滋味,她最厌恶蒋氏这般惺惺作态,明明心里想的事体也不过是些龌龊的,却还要装得高风亮节。    哪知石夫人只淡淡道:“秦大太太今日想必也忙着,我怎么好叨扰?再说,同段夫人说说话也是一样的。”    一旁的段夫人长的一副周正样儿,一对凤眼要笑不笑地觑着多氏,笑道:“是极是极,咱们啊正讨论着织烟阁新出的样式,大夫人若得闲了,也可一道啊。”    多氏心里觉出些许不对头来,这段夫人乃是故去的临安郡王妃的生母,怎地同这石夫人这般熟络了?    她忙对石夫人和段夫人试探道:“二位可愿赏脸见见小女?上月石家夫人是见过她的,还赠了两只镯子呢。”    石夫人面色更淡了,伸手把玩这喝茶的白玉小杯道:“不必了罢,大姐儿与我也算不得有甚个情分在,待会儿自会相见。”    一边的段夫人眯了眯凤眼,笑道:“自然是,石夫人出手从来都是极阔绰的,旧年我膝下养着的庶出女儿还得了她一根赤金刻莲花簪子呢。”    这话说得多氏面上火辣辣,心里又是空落落的,这石夫人上次见面时还可劲儿夸茉姐儿,语中透着牵线拉桥的意思她总也不能觉不出,现下这话又是何种意思?    说着便已经开宴了。    长公主牵着意姐儿最末才到。段夫人瞧着意姐儿玉雪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这孩子想必便是敏阳的闺女儿了罢,生的倒是有几分像她娘亲,一般小小巧巧的下巴,这眼睛都是杏眼,瞧着真似秋水横波一样儿。”    石夫人同敏阳郡主不过几面之缘,听着段夫人这般说却也不由点头,敏阳郡主年少时的样貌叫人想不记住也难。    多氏在一旁有些五味杂陈,看着对面正得体微笑的茉姐儿,心一横,对石夫人道:“石家夫人可还曾记得咱们当日的约定,咱们国公爷的意思也是一样儿的。”她再不能叫旁人看了她的笑话去。    这话说得石夫人脸色便有些不好看起来,她语中带着些许冷意,道:“我不曾记得与大太太有过甚么约定,大太太莫要妄自揣测。”    多氏咬牙道:“那咱们国公爷与你们石家的恩情怎么算?你便是不认这个,难不成咱们还由着你白宰?”    一旁的段氏险些便要笑出来,堪堪忍住笑意道:“大太太说话倒是极有意思的,好似咱们家嬷嬷说的菜市口的屠户了,怎地你家大姐儿还成了尚好的腱子肉?”    多氏听她这嘲讽不由面红耳赤,强忍住心中怒意转身挤出两丝笑意来,又同一旁两个御史夫人攀谈起来。那二位夫人倒也上道,很快便有说有笑。    见多氏走了,段夫人才对石夫人道:“我便说这国公府大房的便是这般人,你给他们家牵线莫说我们家的事儿,便是郡王爷也不会感激你,何苦落得两头不是人?”    石夫人心中明白,这段夫人百般阻挠也是为着他们段家女能做那续弦的。虽然石家身份不高,剩下的也只两个庶女,可她便是替旁的人家相看着,也不会便宜了段家!    然这段夫人有一点说得也不错,这多氏瞧着并非是甚么拎的清之人,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实在太费力了些,她便是想要给国公府做个人情,也不必和大房做。    何况那长公主是甚么人,她最是明白不过,上次应付了多氏也不过是给国公爷的面子罢了。    石夫人拿眼睛扫了扫几个姐儿,国公府的姐儿也就两个到了能定亲的年纪,临安郡王年纪也快要而立了,那几个太小的更不合适,何况照着长公主那宝爱的样子,那唯一有品级的表姑娘想必将来嫁得是最好的。    石夫人抚了抚头上簪的碗莲,心道那二房的姐儿倒是极得体的,且二房老爷更是长公主膝下养大的,同那亲生的也无分别了。    若是给郡王讲这么一份亲来,既是结交了圣人的胞妹,又是结交了将来的郡王妃,他们石家更可从中获利,段家还是蒋、秦两家,自然一看即知。    众夫人正论道得热切,便听有一女声笑语盈盈传来:“我来迟了。”    众人定睛一看,那贵妇身着一袭紫绡翠纹绣莲长裙,头上戴着几多泥金芙蓉牡丹,笑得正明艳。    这便是国公爷的二女,国公府如今的二姑奶奶,蒋家三夫人蒋秦氏。    只见她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小姐儿,皆是打扮得极精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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