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这是苏晓晓,可以说面前这个少女是她为数不多的不想见到的人之一。    赵清昀薄唇扯了扯:“你怎么来了?”她一脸不自在。    “清昀哥哥,我……我跟着我大哥、大嫂来的,听说你……你考中进士了,这……这个是我亲手织的络子,送给你!”最后三个字她语速极快,而且不等赵清昀拒绝,她抓着她的手塞进她怀里,便一溜烟跑了。    赵清昀被她逼得连退两步,下意识捧着她塞来的络子,想要追上去,可人影都没了,不由摇头轻叹,暂时先收着……    东跨院,一阵热闹,都在变着花儿的夸赞赵清昀,只把她夸上了天。    所以等她进去之时大家都愣了,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还是柳嬷嬷神情自如地上前招呼了一声:“夫人这是怎么呢,昀哥儿得了第五名,这是天大的喜事,反倒是喜得说不出话来了。”    “昀哥儿!”卫氏的确已经喜不自胜,拉着赵清昀的手满脸骄傲自豪。    她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这一刻那样认同过自己的想法和做法。    “三姐,四姐,你们回来了!”赵清昀拜过卫氏后,转向站在她身侧的三姐、四姐。    其实她们的正确序齿应该是大姐、二姐,可因着前头的双胞胎姐妹没立住,卫氏为了记住她们不忍让人占了她们的排位,所以一直给她们留着,仿佛这样她们就能一直陪在她身边一般。    “昀哥儿,好样儿的!”三姐二十出头,出嫁已经六年,三年抱俩,如今膝下已经有四个孩子。    四姐却只会抱着她呜呜地哭。    “四姐!”赵清昀平日里跟两位姐姐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多,对她们了解颇为有限。    但听柳嬷嬷说过,三姐嫁的是京城苏家,也是书香门第,三姐夫苏童是个童生,正摩拳擦掌地要考明年的乡试。    四姐嫁的却是江南之地,四姐夫秦泰也读过书,是个举人,还曾下场考过春闱,不过并没中,他心灰意冷,回去操持家族生意,竟格外顺手,如今经常南来北往的跑生意。    听说四姐不幸福,因为她连着两胎生的都是女儿,秦泰学了个风流的毛病,在外跑商时在北地早就娶了平妻,只是没有明着带回家,算是两头大。    四姐想不开,便平添几分愁绪,这回还是卫氏特意派人接她带着孩子回来住些时日,当是散散心。    “行了,回去歇着,大喜的日子不兴胡乱哭!”卫氏喝止四姐的哭声,让嬷嬷领了她回房。    整个院子里的姨娘、姐妹们都围在赵清昀身边,看着她们殷切的目光,她挺直腰背,她们以后可都是要靠她过日子的人。    “哥哥!”门外还未见人,便已经传来一道娇俏清丽的声音。    赵清昀清逸的面容高兴起来,这就是她最小的妹妹,是卫氏在生下她之后才怀上的,原本想着要是个男胎,她还能再掰回来,然而……    注定了她这辈子就只能做个男儿,她得护着这一屋子的女人,她是她们所有人的希望!    赵清涵一头撞进赵清昀的怀里,她从小就喜欢这个比她大三岁的哥哥,她温柔宽厚,尤其宠爱她。    “哥哥,我好想你!”她这些日子去苏家做客,今日才跟三姐和苏晓晓一起回来。    兄妹俩拉着手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前院便传话来让赵清昀去招待客人,赵清涵还想拉着她不放,被卫氏揪了过去,让她规规矩矩坐着给她哥打条新络子,旧的红线都磨成白线了,定是不能再用了。    前院其实也算不上太热闹,毕竟这只是会试,还有最后的殿试,虽然前十都会赐进士,不会落榜,但若有一个好名次再庆祝岂不更好?    赵老太爷为人一向克制,不会在关键时刻拎不清,做出逾矩之事。    赵清昀被带着敬了一趟子酒,便算完事儿,夜幕降临,赵府的热闹终于散去,赵清昀守在老太爷的书房里,看着从南边赶回来的三叔和四叔。    他们主要负现家族生意,基本上都在南边奔走,一般很少回京城,这回也是碰上了才赶回来。    看着赵清昀,他们脸上满满都是长辈的欣喜。    “还是我们昀哥儿有出息!”老三赵江皮肤黝黑,笑起来脸上全是褶子。    “可不是嘛,这下出去做生意咱们腰杆更直了!”老四赵鸿细眉细眼皮肤要白一些,看着养尊处优的。    赵清昀记忆中,他们常年在外奔走,只有家中老人过寿、年节才会回来,因而她跟两人的关系挺普通的。    还记得以前家中老太太在的时候,三婶、四婶带着三房四房的人都在家里住着,老太太没了之后,老太爷看家里四个妯娌无人管制,总有幺蛾子不断,卫氏这个长嫂又是个镇不住的性子,索性让他们出外任的、做生意的都各自带着家小出门去,他有老大一家子守着便罢了。    远香近臭,这般一来大家都安生了好几年。    “昀哥儿有出息,我们赵家就有希望了!”四步好听的话没头没脑的往外蹦,反正吉祥又不要银子。    只他说得夸张,赵清昀听了只能讪笑着应了。    老太爷打断两人:“都是一家人,你们在外面学了别人油嘴滑舌的可不兴拿到家里来使!”    他神情严肃:“你们底下几个年纪也不小了,家中族学请的秦先生在科举方面还不错,你们要有心,就尽管送回来上着,哪能当真让他们跟着你们在外面行商跑生活?”    他们赵家一族,可是书香门第,他们两个不中用便罢了,不能毁了孙子辈。    老太爷发了话,赵江一向听他的话,第一个应道:“还是父亲想得周到!”    赵鸿却好像有些不大愿意,吱吱唔唔想说什么老太爷一个利眼扫过去,他立马不敢说了,点着头应了。    赵清昀在旁坐着,看三叔、四叔这样,要真是把堂弟,堂哥弄回来,赵府这安宁的日子只怕要没了。    ……    会试有了结果,赵府兄弟二人双双得了贡士,接下来便要一心应对三月十五的殿试。    半月的时日,也不少了。    且不说策论赵清昀本就擅长,而且会试过后,她便已经深研过,现在不过是再熟悉一下罢了。    这最关键的一次考试,家里人谁都不敢轻易来打扰,如此便到了殿试之日。    这是大梁朝科举制度中最高级的考试,由皇帝在太常殿中亲发策问。    这不是赵清昀第一次见皇帝,以前她在做剑魂时,受宠如卢钧越,他偶尔能带剑入宫,她在剑尖见过昭平帝。    他高居丹墀之上,着一身明黄龙袍,胸前五爪金龙盘踞,神情严肃,不怒自威,利眸一眼扫过众人,目光在前十位看了一眼。    他听太子说过,前面十人便是会试前十名,都是有大才之人。    只略略一眼,也不知帝王看进去了什么,在众人领到自己的卷册后,很快便由殿中正门摆驾回銮了,留下太子带着礼部尚书欧阳宸在此监看。    其实也没什么好监看的,每个人一张三尺见方的桌案,一张蒲团,考生之间的距离隔着近五尺远,火眼金睛也瞧不着。    殿内有两百来人,大家或多或少有些紧张,都屏息静气,一时间殿内静到极致,落针可闻。    极致的静反而让赵清昀有些许紧张,她手心冷汗连连,不自觉打湿了笔下宣纸。    上首的太子在殿内巡走,很快发现了她的异样,特意站到她身旁,侧头看了她一眼。年轻的太子脸上笑容温文尔雅,俊逸非凡。    其实认真说来,梁子弈不应该叫太子,准确的说他是皇太孙。    昭平帝最爱嫡长子,自出生伊始立为太子,可太子不过而立之年,便在与女真的战场上英勇就义,留下十岁的长子,昭平帝爱重其子,将他养在身边,一养就是十年,封了皇太孙,但大家在私底下都习惯性唤太子殿下。    赵清昀眨眨眼睛,梁子弈抬手,欧阳宸大声宣布:“开始!”    “别紧张!”梁子弈出门时,赵清昀仿佛听到了三个字,声音很柔很轻,她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但就此之后,她的状态迅速调整过来,等到拆开考题,看到熟悉的题目,她心神一紧,但整个人便完全放松下来。    白色宣纸上,几个墨黑大字龙飞凤舞地立于其上:问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    赵清昀薄唇微勾,这题倒有趣,看着好写,可是想要写好却不容易。    先要破题,便是从揣测昭平帝出此题之意开始,看其问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不是对自己执政太有信心,就是对自己完全没有信心。    当然昭平帝铁定是前者。    他在位如今已有三十五年,期间励精图治,轻徭役薄赋税,政治清明……虽然晚期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偶有乱政之象,但总体而言也还勉强称得上是个明君。    这样的场合,这样的题材,当然不能抨击时政,多半是要歌功颂德。    赵清昀蘸墨准备下笔,可神思一凝,却又中途停了下来,饱蘸墨汁的狼毫滴下一大团墨疙瘩,她挽袖搁笔。    这个问题她好似想起来了,那是昭平三十五年,刚刚放榜,她作为剑魂被卢钧越带入宫中,听到他们讨论的就是殿试的题目。    昭平帝之意大概是说大家拿到题都忙着赞美他,但实际上他出此题并不是为了让一众妙笔生花的贡士来写赞美文的。    昭平帝既无意看歌功颂德,她便实诚些,果真谈谈治国方略,思虑好,她重新提笔,下笔如有神助。    臣对:    “臣闻帝王之临驭宇内也,必有经理之实政……”    洋洋洒洒一大篇,全文两千五百字,立意便是讲求如何执政,用何思想执政。具体而言,便紧紧围绕改善吏治、立实心、举实政而来……    这篇策论赵清昀写得畅快淋漓,夕阳西下之际,她写完并已经誊抄好了。    须臾梁子弈便又转了回来,这次他身边跟着卢钧越。    一路巡视,卢钧越一眼看到了坐在第五位的赵清昀,金黄的余晖从槅扇大门照进殿内,阳光打在她的发际上,光芒万丈,站在她的身后,他无意中瞟了一眼她的答卷,看完后,卢钧越再看向她时,脸色顿显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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