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吹过,马车墨黑的锦帘掀开,她一眼看到了坐在马车中的卢钧越,还有那个曾经救过她两次的大将军,据说他是昭平帝的第二子安王梁景瑜。 大梁朝素来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手握兵权的大将是不允许跟分封了王位的王爷来往过密。 看他们刚刚过去在马车里的状态和距离,恐怕此事不简单。 “少爷,为什么不……”安平不解。 赵清昀拍他头:“傻呀,安王和卢国公在一处,又是在马车上,当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你大大咧咧的叫出来,不是存心找死?” 安平一知半解,赵清昀突然意识到,她能够很快接受官场的这些尔虞我诈,是因为她早在卢钧越的玄铁剑中已经见多了,十六年来耳濡目染,如今看来方能见惯不惊。 可安平不同,他才是一个真正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平日里见到最多的就是赵清昀的同窗,身边的朋友也只是府里的小厮,他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很正常。 但是他必须得成长起来,跟在她身边,她又是这样的身份,以后面临的事情只会更加凶险。 夕阳西下,今天的赵府极其热闹,赵府一门双进士,这在整个京城也算是大新闻了。 先前会试时,老太爷还能让大家低调一回,这回便是想低调也不成了,命家人为赵氏兄弟二人操办了这场酒席,如今大家都已就座品茗闲聊,只等赵清昀授官回来便正式开宴。 可赵清昀刚到二门就被等在那里的赵清涵攥进东跨院了。 “哥哥,你回来的正好,母亲说今夜可是你的大场面。”赵清涵说着不错眼地盯着赵清昀看,此时她身上还穿着绣鹭鸶的补子,身如松柏挺立,俊雅宜人,赵清涵看得眼都舍不得眨,满脸崇拜,心里暗道:这方翩翩君子不知要便宜了哪家姑娘。 赵清昀见她发呆,轻刮她鼻尖。 赵清涵连连大声夸赞:“哥哥,你穿这身……太好看了!” 赵清昀放松了心情,被夸得眉开眼笑:“喜欢吗?以后哥哥还要穿绯红的官袍!” 那才是做大官的人穿的,他们家里目前就只有老太爷的正四品能穿那个色。 赵清涵一个闺阁女子哪懂那些,只看着自家兄长那番意气风发的模样觉得俊得不行,揪着帕子兀自捂唇笑。 正房里卫氏已经听到兄妹俩的响动,连忙站起来:“我的儿回来了!” 赵清昀哪敢让卫氏劳累,快走几步扶住她。 卫氏往日憔悴的脸上陡然精神了,拉着她坐到榻上,对着一干小妾庶女们骄傲的介绍:“这就是你们的赵大人!” 大家非常给面子,纷纷起身问好。 赵清昀朝她们点头,屋子里一共三个小妾,三个庶女,都是他老爹前些年纳下的。 因着卫氏无子,三个小妾都是由卫氏自己作主抬举了身边得脸的大丫头开了脸做的妾,虽说卫氏平日里不是爱管事的人,可毕竟出自大家族,自小就是往宗妇培养的,对丫环小妾的管理能力是与生俱来的,这不,把个东跨院管得服服帖帖的。 里面气氛正好,门外甘嬷嬷领了一人进来:“太太,大少爷来给您请安了!”。 赵煦穿着一身绿色官袍,身姿笔挺,稳步而入,卫氏脸色顿时变了,脸一沉,不耐烦地冷哼,作势就要挥手。 赵清昀连忙小声地劝阻:“母亲,大哥既然来了,想必是祖父和父亲的意思,你便象征性的打发一番便可!” 前方宴会在即,赵煦还过来,可不就是老太爷让他过来卫氏这个嫡母这里走过场的,顺便请了赵清昀一并过前院去了。 卫氏犹自沉着脸,她拿整个东跨院的人都有辙,唯独一个人例外,那人就是赵煦的亲娘梅香。 她不是卫氏的丫环,而是赵延韬自己从小身边伺候到大的,红袖添香的时候两人厮混上了,属于不安分的奴婢在没有经过主母的允许和安排,擅自勾·搭主子,这在后宅是犯了大忌讳要被杖毙的。 可她却是个厉害的,一直捂着不说,一日被发现的时候,惹得卫氏大怒,才刚罚她下跪,她就当着刚进来的赵延韬的面晕过去了,让他误以为卫氏给了她多大的罪受,当时倒没说什么,让卫氏替她请了大夫,一诊居然怀上了。 这下卫氏的罪孽可就重了,大家指责她自己生不出儿子来,却还不让别人生,卫氏百口莫辩,她只知这个丫环私下钩引老爷,她哪儿知道她都珠胎暗结了。 当时大吵一架,赵延韬自己到老太太那里请了命,将那丫头带到正院里养着,而他愣是半年没理睬卫氏。 还是后来柳嬷嬷指点迷津点醒了她,卫氏这才明白这梅香明明可以偷着跟老爷钩搭那么久,以前都没事,却偏偏在有孕的时候被她抓住了,还那么巧刚要罚她,老爷就进来了! 这不是摆明了算计她吗? 卫氏悔呀,尤其是看到她养的那一屋子的女儿时,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又再半年,孩子出生满月了,卫氏才好不容易重新把赵延韬哄回来,提出想要把孩子过继到她名下养着,挂个记名嫡子,可人家不干呀,非死心眼要自己养着。 得,卫氏也就不操心了,只是她提了那个要求后,那孩子弱的,动不动就感冒咳嗽,生病不断,卫氏还没弄明白什么事儿,赵延韬就又来发作她了,只道都是她搞的鬼,因为被拒绝所以心怀怨恨,看不得别人好! 卫氏那个冤哪,真觉得梅香和她孩子就是专门来克她的,她足足生了两年的闷气,跟赵延韬简直形同陌路! 而在这期间,梅香带着孩子却在正院混得风生水起,甚至有传言说她都快哄得老太太纳她为平妻,幸得老太爷自诩清流之家,容不下那等乱七八糟的名讳,不然,那女人分分钟转正。 柳嬷嬷劝了又劝,而此时卫家渐渐式微,卫氏终于坐不住了,收拾打扮漂亮了,送了吃食到赵延韬的书房,温声软语哄了一番,赵延韬倒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两人当夜同房,没俩月卫氏怀上身孕。 这一胎大家不算很期待,毕竟长房已经有了长子,对于一个连生四个女儿的人来说,他们还有什么期待? 自打怀上,卫氏就鼓着劲儿,这一胎必须生出儿子来,结果稳婆接生时,却又失望了! 可卫氏太想要儿子了,她也太需要儿子了,在外面问起孩子是男是女时,她强撑着回了一句:“是个哥儿。” 柳嬷嬷反应快,立马用银子收拢了稳婆,自此以后赵清昀就被当作哥儿一路养大,直到现在。 这是卫氏做过的最疯狂的事儿,可现在看着她从牙牙学语到如今端方如玉的贵公子,她的心里激动异常,再睇一眼落于赵清昀身后的赵煦便就没那么恨了。 毕竟,他姨娘之死也是因为…… “母亲,大哥要回前院了!”赵清昀连声呼唤,也不知母亲想到哪里去了,竟当着众人的面发起呆来。 卫氏乍然清醒,思绪戛然而止,笑着叮嘱:“你们兄弟既然同在翰林院,就应该有个兄弟的样!”她很少对着赵煦说这种场面很大的话,赵煦沉着眸子应了。 赵清昀与他一同去前院赴宴,两人一路行走,却见他皮笑肉不笑:“今日有人看到二弟坐了卢国公的马车入宫,可有此事?” 赵清昀眉眼一跳,她下马车时已经很注意了,特地选的偏僻的地方,不曾想却还是让人看到了。 赵煦见她没有否认,不由连连冷笑:“二弟倒会钻营,大梁时下除了几个亲王,有谁的权势比得过卢国公?”兵权在握,又得圣宠。 “你想说什么?”赵清昀听着他这语气越来越不对劲,不由皱了眉头。 “时下朝堂断袖成风,稍有品级的人家里莫不是养着几个娈童,二弟可莫要侮了这身官服,还有赵家清流的门楣!”说到后面,赵煦的语气渐厉,似乎他就确定了赵清昀跟卢国公之间确有猫腻一般。 赵清昀气得不轻,可赵煦已经大踏步离开,而安平已经来请,道是宴席已开,老太爷让他速速过去。 这回宴席席虽然开得大,但也大多都是跟赵府沾亲带故的人家,并无当朝官员亲往,看我因昭平帝不喜欢官员大肆铺张,更不允官员间太过亲厚,一旦行差踏错,就有结党营私之嫌,御史台可不是吃素的! 赵清昀先前有过一次敬酒的经验,这次很快从一众亲朋好友敬过,重点放在三姐夫和四姐、四姐夫身上。 明早他们便会暂别赵府,因而今夜既是庆贺宴,也是离别宴。 席间光影闪烁,大多数人的眸光都放在赵清昀身上,年纪轻轻这等姿容,又有万般才华,真是教人不由得想多看两眼! 大家纷纷夸赞起来,说着就有人提到她的婚事,女席那边,卫氏的心一下子缩紧了,低着头一个劲儿喝茶掩饰。 坐她对面的苏晓晓则端着果酒,一盏接着一盏灌下,每当赵清昀说话时,她就会耳朵竖得直直的听着,隔着屏风她听到赵清昀拒绝了所有人要给她提亲的主意。 她倒是没别的原由,只两点:如今刚入官场,前途未明,自当以官场为主,二则赵煦为长,他都没娶妻,她一个小他四岁的弟弟着啥急? 这话一出来,赵延韬隔着屏风看了一眼卫氏,只得打消让她先成家后立业的想法。 卫氏则捂着胸口长吁一口气,这事儿她没法提,更没法拒绝,世上哪有母亲不期盼着孩子娶妻生子的?她若是出面拒绝那些人的提议,立马就能让人看出问题来,幸好赵清昀现在是状元,又是长房嫡子,她在赵家已经有了话语权,就算是老太爷也得尊重她的意思。 花灯下,苏晓晓喝得迷登登的,听着赵清昀的话,心里好歹舒服了一些,原来她不是单单不喜欢她,她只是不想成亲,那她等等她又何妨? 喝得醉乎乎的人儿却不知有人别开屏风正偷窥着她:她今日穿着一身桃粉色的夹衫,外面套着绣蝴蝶红色禙子,显得身姿纤长,喝醉的脸颊泛着红晕,双眼迷糊,别有一番少女气息。 卫家庆“咕哝”咽了一口口水,自从缠着赵清昀的计划受挫,又在东跨院见过她荡过秋千后,他便忘不掉她了,甚至考会试走神时,脑子里想到的也是她的模样。 散席后,苏晓晓借着醉意握着手心的荷包鼓足勇气去赵清昀的听竹轩拦他,她要大着胆子告诉她:她可以等她,等到她想娶妻生子的时候,不管多久都不介意! 孰不知赵清昀却因为姐姐、姐夫要回府,便在卫氏的正房里多呆了些时辰,等她戌时从卫氏院子离开,转进听竹轩外的游廊时,突然一个黑影扑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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