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客令

孟泽穿着西装，似乎是下了班直接来超市买东西的，他弯下腰，捡起来刚刚扔在地上的购物筐，又拾起来掉落在地上的两盒泡面扔进框里，凛声道：“那我不打扰了。”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高大又略微落寞的背影一下刺痛了夏真的心。　　　　“孟泽…”夏真没忍住，叫了一声。　　　　孟泽已经转了过去，脚步一顿，扭头冷笑道：“怎么，要我见证你的幸福？”　　　　他眉梢一吊，瞥了眼正扶着夏真起来的沈浩然，皱眉冷冷道：“你果然还是为了钱，我孟泽真是高看你了。”　　　　他这一声冷笑，压回了夏真原本要说的话。　　　　孟泽说完冷冷的走了，留下夏真茫然地起身，她的嗓子里突然有点哽咽，她叫住他，本来是想让他不要总吃泡面，他们两个人的胃都不好，平常油炸的和凉的都不能多吃……　　　　本来还想问问他最近公司里面怎么样，他之前说要谈一个听不容易的合作，不知道成功了没有……　　　　都没机会说了，夏真似乎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离开他。　　　　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不真实。　　　　泪光在夏真的眼睛中闪烁了几下，沈浩然扶好了夏真，确定她没事儿之后，一把抄起来旁边坐着的小女孩儿，给她哄了一通，送回她妈妈手里。　　　　小女孩儿抽抽搭搭地进了妈妈怀里，末了，扭头，泪光一闪一闪地朝沈浩然郑重道：“我承认，哥哥说的对，那个就是大黄蜂，不是擎天柱！”　　　　沈浩然楞了一下才想起来怎么回事儿，下一秒甜甜的笑起来，摸摸女孩儿的头道：“没关系，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好啦。”　　　　紧接着就是女孩儿的妈妈一个劲儿地道谢。　　　　超市的理货员听见响声，从四面八方跑了过来，女孩儿的妈妈领着女孩儿挨个和工作人员道歉，那些易拉罐有的是空罐，有的是实的，砸下来造成的影响并不太大，清理了一下就不影响正常购物了。　　　　沈浩然跑过去捡起购物筐，扭头就看到站在原地愣神的夏真，女孩儿有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嘴小，睫毛却很长，稍稍眨一下，那里头的灵韵就溢了出来。　　　　明明看起来是很亲近的一副样子，小小的，身形偏瘦，偏偏骨子里却有一种高贵的、不会轻易服输的气质流露。　　　　她看着孟泽离开的背影发呆，而沈浩然就一侧看着他，少年脖颈上原本白皙的皮肤透出了淡淡的粉色，沈浩然心里在想，她多大，看样子应该是和他差不多的年纪，但总觉得她经历过很多的事情，不然那双眼睛里也不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落寞，却依旧坚强的仿佛不用任何依靠，这一刻的沈浩然，比任何时候都想把她拉到怀里哄一哄，让那坚强却又柔软的小身子，可以有个肩膀靠。　　　　沈浩然一边儿想着，一边儿走了过去，顺着她的目光看，一个高大的背影正在出口处结账，不用猜，一定就是她前男友了。　　　　沈浩然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着那边问她：“你在看什么哇？”　　　　“一个朋友。”夏真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扭头朝沈浩然笑了一下，诚恳到：“谢谢你，好像又麻烦你救了我一次，真是……”　　　　“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我了，对不对？”沈浩然仔细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笑起来。紧接着，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自然地抓了她的手腕，抬脚往水果区走，边走边道：“走吧，该陪我买点东西了。”　　　　夏真点头，跟着他走了，沈浩然隔着衣服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拎着购物筐，活力满满地跨着大步，夏真后头跟着小跑，走出去没几步，那边儿收银台外头的男人结完账，目光冷冷地朝这边儿望了过来。　　　　夏真低着头，沈浩然却看见了。下一秒，少年的眼睛野狼一般，发着浅淡的绿光。他走到了正对着孟泽的地方，猛地一停身，扭头，夏真的小跑没收住车，直接就撞了过去，鼻子撞到了胸膛，一抬头，眼圈红红的眼泪就掉出来了。　　　　“你突然停个什么的啊！”　　　　夏真捂着鼻子退了一步，一边儿掉着眼泪一边抽了他胳膊一下，像小学生之间的交往方式，小男生手欠拽了小女生的辫子，小女生抽打一巴掌以示警告，并不疼，打的沈浩然的胳膊又麻又痒，几百只小蚂蚁啃一样。　　　　她是撞着自己胸口的，沈浩然自然知道轻重，没什么大事，他神色自然，大跨一步过来，离的夏真很近，抱歉地笑笑道：“没关系吧，你怎么还哭了，哈哈哈哈。”　　　　“混蛋！”　　　　夏真又打了一下，那边儿孟泽扭头走了，背影似乎带着一点就炸的愤怒，而沈浩然此时却将左眼眯起来，笑的如沐春风。　　　　“快去买你的东西，笑个屁啊！”夏真一脚踢在了他鞋帮上。　　　　她在事务所也算是半个老人了，有不少开庭经验，故而手底下也有几个徒弟，说是徒弟，其实就是老人带带新人，都是刚毕业的男孩儿女孩儿，夏真不拘束什么，没正事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拳脚招呼。　　　　这小屁孩儿倒是年轻有活力，看看他要是有意愿，等他毕业把他召进事务所。夏真想起来，他那天捡卡片时候细致的观察力，以及还算正直的一套作风，是个不错的人选。　　　　“愣着干嘛，快去啊！”夏真一声狮子吼。　　　　小屁孩儿这回很听话，乐巅的扭头就去了，夏真揉揉鼻子，抬脚跟了上去。　　　　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沈浩然买了两大袋子的秋梨，并拿在一个手里，另一只手抓着夏真的购物袋，车筐太小，塞不进去，小朋友懊恼地原地瞎转。　　　　“不然咱们坐这儿把梨吃了吧，塞不进去。”沈浩然开始出馊主意。　　　　夏真笑笑调侃道：“你买了得有七八斤，吃到半夜去估计就吃完了。”　　　　沈浩然啧了一声，抿起了嘴唇，他们的位置是在超市门口的小广场上，车子正好停在一颗树底下，月光越过摇曳的枝丫，洒下斑斑的光影照在沈浩然脸上、身上，嘴唇抿出来锋利的弧线，配合上他脖子到耳廓处细嫩的皮肤，简直就是帅出了新境界。　　　　这小不大点的家伙，怎么长了这么个妖孽的样子？　　　　夏真扭头不看他，可一扭头才知道，自己的心脏跳得快了，节拍也不太对。　　　　“大概是好久没见过帅的了。”夏真心里这样解释。　　　　可脑子里下一秒就出现了路悠悠今天剑眉横目的样子，插着腰对她道：“孟泽难道就不帅吗！口是心非的女人！”　　　　……　　　　“喂，行不行啊，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小朋友像个虾米一样上蹿下跳的，夏真茫然地看向他，歪头道：“你说什么？”　　　　“咳，我说，你来骑车子，我在后头拎东西怎么样？”　　　　“恩，也行，开锁吧。”夏真觉得是个好主意。　　　　可沈小朋友脸突然红了红，清纯的小模样像杨白劳家的喜儿姑娘，他扭了扭，道：“我可沉了。”　　　　“没事儿，能有多沉，上来吧。”　　　　*　　　　事实证明，夏真实在是小看了二十多岁的男孩儿了。　　　　邯城的路不平坦，路段都是大大小小的坡，下坡还好，上坡就有些费劲了，夏真咬着牙，心里暗暗想还不如她坐后面提东西。　　　　算了，自己找的差事，咬着牙也要做完。　　　　一口气蹬回了学校，和沈浩然一起去还了车子，然后两人一起走到了家属楼的门口，沈浩然掂了掂，选了一袋轻点的梨给夏真：“你不让我送你上楼，那就只能给你轻的了。”　　　　他笑的眯住了眼睛：“吃完火锅不要马上吃，会拉肚子，不过这个败火，拉一拉也没什么。”　　　　沈浩然把东西都交代好，依旧没打算走人，他斟酌了一会儿，问她：“确定不用我给你拿上去？”　　　　正好认认门……沈浩然眼睛晶晶亮，可惜这套今天用过一次了，夏真明显不感冒了，她摆摆手道：“不用麻烦了，你也早点回去，路上小心。”　　　　“总给我下逐客令啊你。”沈浩然小声嘟囔。　　　　夏真啊了一下，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推着他的后背让他赶紧走，小朋友后背躺在她手掌上，一步一回头地：“你别再往外跑了啊，回去洗洗睡觉了。”　　　　“知道了！好啰嗦。”夏真继续推他，一直推出了院子，沈浩然终于要走了，夏真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把拉住了他的衣服给揪了回来。　　　　沈小朋友是受不得惊吓类型的，嗷的一声吼，震亮了半个院子的灯，夏真嫌丢人，拉着他走到楼房阴影的地方。　　　　阴影下，帅气的小朋友绷着一张脸，却难掩眼睛里头的惊喜道：“干嘛啊，我卖艺不卖身的啊。”　　　　夏真踹了他鞋帮子一脚，乐道：“谁要你的身！我想起来那天在医院花的钱还没有给你，你也不说给我打电话要，是多少，我现在给你？”　　　　“就为了说这个？”沈浩然眼底划过一丝失落。　　　　“这是正事儿，快说多少？”夏真忍着想敲他脑袋的冲动，她好像，和他还不是那么熟吧。　　　　沈小朋友小声嘟囔：“我以为你舍不得我走。”　　　　夏真这回听见了，嗤笑一声：“我干嘛舍不得你走，我又不是你妈妈。”　　　　沈浩然：“……”　　　　这个女人的脑回路有问题，他下次再见了她，一定要想办法给她撬开，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现在心里是什么想法，沈浩然顶着个大醋缸子，手插兜靠在墙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没多少，不用给了。”沈浩然耷拉着脸，酸的快要发酵，却被夏真当成了青春期正常躁动。　　　　“不行，快告诉我，不然我看着给了，三百够吗？”夏真伸手摸兜，拿出来钱包要给钱，沈小朋友说不用，夏真执意要给。最后沈小朋友着急了，跳着脚道：“你家输个液要三百那么多，你别给了，哪天有空了请我吃火锅，我也想吃火锅了！”　　　　说完扭屁股就走了，夏真站在原地吞了口吐沫：“踩着尾巴这是，怎么突然就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