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一间石室内。    凤凰花粉的香味充斥了满屋,就算是隔了两道门开外,荀玥依然没抵住这香气攻击,打了个喷嚏。    进了石门,荀玥才看清,石室内已经不能用布置精美来形容,珠玉流苏的窗帘,云蚕锦纹的桌布,就连被褥都垫了足足三层。荀玥不禁陷入沉思,她对关禁闭的理解和凤冥对关禁闭的理解有什么不同,且距离之大,就像天界和地府司,中间还隔着个人界。    一推开门,陈年的石门发出“吱呀——”一声,婉转且响亮。    荀玥听着,心道,就依这声吱呀,说不定自己还要叫这石门一声大爷。    丹朱见了两人,立刻板起一张脸来道:“你们还来干什么?害公主还害得不够惨么?”    没有什么能比这口锅更黑了,命令是帝君下的,承认是凤冥亲口承认的,荀玥只不过在议事厅站了一站,怎么到了这里,她就变成了罪魁祸首?    但丹朱似乎认准了这个歪理,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晾着两人,荀玥站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实在有些尴尬。    仆心向主,荀玥自知强求不得,只好摸了摸鼻子,自己找了个台阶,往房间里走去。    凤冥见两人似乎不知道知难而退是什么意思,只好开口道:“我知道你们二人为何而来,只不过我怕两位要白跑一趟了。我在帝君面前都没透露半个字的事情,奉劝两位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凤冥语气倒是比丹朱好些,只是那明显的非暴力不合作的气势,让荀玥不禁往璃渊身后挪了几步。大概凤族天性如此,生来就带着一股不凡的气势。    若是如此,看来今天只能白来一趟了。    还是不甘心,荀玥思索片刻,话锋一转:“公主误会了,我们这次不是来问什么,只是心里有些好奇罢了。公主既然想要狐黎的命,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太多,为何偏偏要选最容易暴露的一种?”    凤冥轻笑一声:“不用这么拐弯抹角,你是说下毒方便些?”    荀玥想起皮影戏的内容,不置可否。    凤冥冷哼一声:“我凤族虽算不上有多名门显贵,但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还是不屑用的。两位身为仙家,这么说,是折煞我还是折煞自己呢?”    凤冥说完,抬头斜睨了一眼两人,不知是不是荀玥的错觉,总觉得那眼神里带了几分失望和轻视,不只是对两人的谁。    荀玥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难不成她这张脸长得实在太“仙风道骨,凌然正气”?八百年了,可从来没人这么说过……    凤族不愧为凤族,即便身处囚笼,依然能镇定自若,此刻的凤冥一身红衣,五彩的坠饰嵌在上头,眼里有睥睨之势。    “两位若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被主人下了逐客令,荀玥脸上有点挂不住,拽了拽璃渊的衣服,就准备往回走。    “且慢,”璃渊似乎并没有接收到荀玥的暗示,“凤族向来傲气,就算狐黎生性风流,处处留情,也不至于公主赔上身家清白。能让公主如此孤注一掷,莫不是这件事还有什么隐情?”    话至此,凤冥才算正眼瞧了两人一眼。    “不论是与不是,都……”    “谁!”    凤冥话没说完,便被璃渊一声轻呵制止。与此同时,璃渊向石室门外一处看去。那里,一团黑色的雾气正隐隐绰绰藏在阴影之中,被璃渊一呵,当即向后缩了缩,往更深的地方隐藏去。    敢藏身于凤族眼皮下面,凤冥岂能坐视不管?一道红色掌风劈去,黑影当即一闪,又无处可躲,只得往半空中逃去。    霎时,阴暗的石室中光芒大盛,半空中突然出现一只白毛狐狸影,通体没有半点杂色,身形庞大,几乎占据了半间石室。    “嗷——”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白狐张着嘴在空中转了个圈,紧接着,往石门的方向冲去。    异物现形,荀玥和璃渊哪里肯给这畜生逃走的机会,当即运起仙力,破门追去。    但那狐影身形极快,即便是荀玥和璃渊两个人,追起来依然有些吃力。几道身影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每次荀玥觉得快追上的时候,总是差了那么一小截距离,让白狐逃脱。    白狐影子最终消失的地方是一片荒郊野岭。    深更半夜,荒郊野岭,白狐影子在半空盘旋嚎叫两圈,倏地一下就不见了。无论哪一点,单提出来都诡异至极。因此荀玥下意识地往璃渊身边靠了靠,说道:“你说,这只白狐故意引我们至此,究竟有什么目的?”    相较之下,璃渊倒是随意许多。将手往荀玥肩膀上随意一搭,璃渊身上的袍子便罩在了荀玥身上。荀玥披上,又将身上的袍子紧了紧,动作没有半分不自然。    黑暗中,璃渊唇角溢开一丝笑意。他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往前看看。”    此地距万妖国不远,却十分偏僻。道路交错纵横,若不是熟悉此处的人来,十有八九会迷路。    ——比如荀玥和璃渊。    “这附近处处透着鬼气,那白狐引我们至此肯定没……唔……”    荀玥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身边的璃渊一把捂住了嘴巴。荀玥刚想挣扎,就看到罪魁祸首璃渊正对自己拼命使眼色。    顺着璃渊所指方向看去,荀玥才发现,在一片空旷的空地中,有一人长身玉立。那人黑衣黑袍,如墨的发丝四散开来,堪堪垂在腰间,浑身上下透着股萧瑟,也就一张脸白皙一些,在月色与树丛的掩映之下,这人的背影就像是融入夜色一般,难怪荀玥一点都没发现。    两人顺势躲进身旁树丛,仔细观察着前面的情况。    待看清眼前的场景,荀玥才明白璃渊为何如此反应。    熟人,狐黎。    今天的狐黎与大婚当日全然不同。若说当日的狐黎是风流中带了几分不羁,那么今日黑衫的他便多了几分庄重。    庄重,荀玥似乎从没想过这个词会用在狐三太子身上,似乎关于他,除了那些半真半假的传闻之外,剩下的便是铺天盖地两族大婚的消息。    桃花眼不再泛桃花,此刻的狐黎身上,有一种严肃的美感。狐黎面无表情的样子,荀玥只在天界议事厅上见过一次。    只见狐黎微微俯首,对着虚空拜了三拜,似在纪念缅怀什么人。紧接着,俯下身子,似乎往地上放了什么东西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待狐黎走远,二人才敢起身。荀玥拖着已经麻木的双腿行至狐黎刚刚站立的地方,低头,才看到浅草之中,有一座矮矮的墓碑。    上头用漂亮的行楷写着:吾妻狐仙阿秋之墓。    墓碑旁,放着一只崭新的玉佩,荀玥认得,是狐黎贴身带着的那只。    深更半夜,荒郊野岭,死人之墓,一系列诡异之事全让荀玥赶着了,也不知最近走得什么运。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荀玥打了个冷颤:“据说狐仙之墓都有灵气护着的,这东西玄之又玄,不可尽信又不可不信,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璃渊听罢,转头看了荀玥一眼。虽然心里害怕得要死,脸上依然一脸倔强,不肯说出心中若畏。大抵是天界漫长的岁月中,已经让荀玥养成了如此习惯——即便心中再畏惧,也不轻易说出“怕”这个字。    八百年,足够发生太多事情。不过这样的荀玥,倒真是有些令人心疼。    思索片刻,璃渊便转了个话锋,懒懒将胳膊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十分配合地说道:“哎呀,掌柜的说得对。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一件人生大事。”    “何事?”荀玥问道。    “我肚子饿了。”璃渊道,“忙活了半天,连口水都没顾上喝。掌柜的你饿不饿?我们找家馆子吃饭去吧,我看上次那家客栈就不错。”    ……    荀玥再一次回到客栈中时已至深夜,趁掌柜的不在,客栈伙计王三正拄着半只胳膊坐在柜台后,两只眼皮之间似有无限魔力一般,不住地往一起合。荀玥屈起手指往柜台桌子上敲去,声音不大,但在静谧的夜里尤其明显,惊醒了正在打盹的王三。    “哎呦,两位客官,你们是打尖还是住店啊?”被惊醒的王三很快便清醒过来,一脸殷勤地看着荀玥二人。    ***    就着厨房白天的剩下的饭菜随便扒拉了几口,璃渊和荀玥二人便要了间房间歇脚。    好巧不巧,同一家客栈,同一个房间。当王三领着荀玥二人在二楼左拐第二个房间门前站定时,荀玥不得不感叹,有些时候,这个世界还是很奇妙的。    路过二楼左拐第一个房间时,不知为何,荀玥脑海中突然冒出来那日那位白衣斗笠女子入住客栈时的情形。她不由问道:“哎,小伙计,这间房那位白衣女子的房客住了多久?现在退房了没有?”    王三回忆片刻,才回道:“退了,刚退没几日。说起那位房客,似乎神秘得很,每日早出晚归,我见到她的次数也不多。不过倒是位爱干净的客官,退房时,被褥枕头几乎都没怎么挪过位置,也好收拾。我们客栈要是多来几位这样的客官,那我们这工作也就清闲多咯~”    王三说完打了个呵欠,推开隔壁房门:“这就是二位的房间,有什么需要的您下楼找我就行,我就在柜台轮值,千万别客气,尽管吩咐。”    荀玥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之后,便径直往房间里走去。王三见状,十分有眼力价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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