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槐看着他,停顿了几秒,突然“噗”地一声笑了。    “你晕车的啊?”她弯腰拉了一下裙子,眉目飞扬,眼神明亮。    “平时不……”才说了三个字,周时泱就忍不住了,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就跳下了车。    舒槐抑制不住拼命地笑,边笑还对着后视镜补了一下口红,才慢悠悠地晃下了车。    车子停在一个古朴清幽的合院前面,前面是正方形的天井空地,垂檐上刻着精致雕花,挂着两排红澄澄的灯笼。    是个很安静的地方。    周时泱走到院子左边角落的水池边,狠狠洗了两把脸,才缓过劲来。    舒槐手背在身后,脚步轻盈地走到他的身后,一拍他的肩膀问:“还好吧?”声音里都是笑意。    周时泱用手背随意抹了一把脸,“没事。”    他的刘海沾上了晶莹的水珠,他的眼睛里映着泡桐树的影子,虽然脸色苍白,整个人却闪着不自知的年轻的光。    舒槐被这耀目的光刺了一下子。    她微怔片刻,半晌之后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似是环顾了一下院子。  “这是哪儿?”    周时泱甩了一下微湿的刘海,卷起袖子:“这是我妈妈开的饭店。”    舒槐疑惑的目光投来。    周时泱加上一句解释:“养母。”    “很不错啊。”舒槐赞道。    听见汽车的引擎声,有一个女人从后面的房间里匆匆走出来。    她穿着一件及脚踝的西洋旗袍,外罩长衫,脖颈间玉佩温润柔和,长发微卷,踩着极素的平底鞋,步子很小,自有一股温婉劲儿。    看见周时泱,她笑了:“时泱,怎么今天想到来妈这里吃饭了。”    周时泱抱了抱她,将舒槐介绍给她:“妈,这是舒槐。”    他没说舒槐是老板,舒槐心里一阵轻松。    “阿姨好。”  她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和周时泱妈妈礼貌地握了握手。    “你好。”女人笑得温柔。    周时泱妈妈的手很暖,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温度。她似乎认真地打量了舒槐一圈,又似乎只有很短的瞬间,就将目光移了开去。    是个很妥帖的女人。    晚上的饭很清淡,西芹薄薄地被暗黄色的灯光照着,莲子汤里洒满金色的桂花。    最后周时泱端来两碗挂面,澄黄色的汤里是一颗颗油渍,上面盖了一些细长的豆腐干的肉丝,还有碧油油的小葱。    “快吃吧。”他笑眯眯地敦促她,“这是长寿面。”    “谁的长寿面?”舒槐莫名其妙。    “我的。”    舒槐本能地觉得好像有点不对。    “你生日不在这时候吧?”    周时泱:“……农历的。”    舒槐稀里糊涂地“哦”了一声,吃了两口面,又问:“你刚才说要和我说什么事?”    刚才吃饭间两个人光聊天了,都忘了正经事。    周时泱一愣,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踌躇片刻:“你还记得你在江都的时候……”    “嗯?”    “你上次说,你离家出走江都的那天,在派出所里遇见了一个人。”    舒槐一点都不记得自己和他说过这件事,有些疑惑地点点头。    周时泱:“其实,我……”    “砰——!”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摔东西的巨响,然后是女孩子撕心裂肺的大哭声。    舒槐觉得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房间里静了两秒,她蓦地站起身来,冲过去打开门,往院里大喊:“舒一妍!”    孤零零杵在院子中央,嚎啕大哭的那个小姑娘,不是舒一妍又是谁?    看到姑姑出现,她更来劲了:“姑姑——!呜呜呜呜——”    舒槐穿着高跟鞋,健步如飞,几步就走到了她身边:“怎么了?舒一妍?谁欺负你了?你怎么在这里?”    舒一妍哭得喘不过气,抓着她的衣角断断续续地说了个大概。    原来她今天放学以后,悄悄跟着她高冷的同桌回家,结果走来走去走到这里。地带陌生,她又看到同桌和一个漂亮的同龄小姑娘在一起,忍不住冲出来质问。    结果她同桌神色复杂地看了她许久,扔下一句:“跟踪狂、神经病。”转身就带着那漂亮小姑娘离开了。    舒一妍忍不住了,把书包里的东西砸出来,崩溃地大哭起来。    舒槐听了,哭笑不得。    说话间,周时泱也走到了他们身旁。    看到偶像莅临,舒一妍的哭声立马减轻了许多。    “时、时泱叔叔……”她啜泣地小声道。    周时泱摸了摸她的头发:“没吃饭吧?”    舒一妍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    于是,一场两个人的私密邀约,变成了带有儿童的三人饭局。    周时泱又给她盛来一碗面条,舒一妍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会儿,舒槐才问她:“你和你那同桌怎么回事啊?”    舒一妍摇摇头:“不好。”    何止不好,她觉得他俩换成同桌之后,他对自己的好感度正在以姑姑飙车时的速度直线下降。    舒槐读出了她的绝望,也能想象舒一妍死缠烂打的程度多么让人讨厌。她思考片刻,指点道:“舒一妍,你能忍住不理他么?”    “啊?”    “我说,你能忍住不理他么?”舒槐耐心解释,“追男孩子这个东西呢,是要有个度的,不能太过主动……你看啊,你明天如果不去理他,指不定他心里痒痒,就犯贱主动来和你说话了。”    舒一妍眨了眨眼睛:“姑姑,你觉得他来找我是犯贱吗?”    舒槐:“……我不是这个意思。”    舒一妍扁了扁嘴巴,又要哭了:“原来他来找我算是犯贱啊……”    舒槐求教似地瞥了周时泱一眼。    周时泱清清嗓子,上场救急:“你姑姑是说,男生的本质呢,就是比较……嗯……贱的……”    原谅他,他实在想不出什么比较文雅的近义词了。    舒一妍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比如说我。”周时泱指了指自己,“比如说我,喜欢你的姑姑,”    舒一妍眼睛一亮:“太好了!”    舒槐心里一跳,轻咳一声:“舒一妍,这只是比如。”    周时泱笑了笑,接着道,“比如说我喜欢你的姑姑,我不会大张旗鼓地表达出来,因为有可能会把对方吓到啊。”    舒槐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    “你得把握好这个度,你来我往中间的这点空隙,但是这个度得把握在什么程度呢……你得自己慢慢领悟了。”    周时泱说得玄乎,说了等于没说。    舒一妍却好像几秒之间已经把爱情参悟了。    她放下筷子抹抹嘴巴,笑嘻嘻地对周时泱说:“时泱叔叔,我懂了!就是我不能太主动,接下来要吊着他对不对!?”    舒槐扯出一张纸擦擦她的嘴巴:“……对吧对吧。你先把嘴巴擦干净,这么脏兮兮没有男生会喜欢你。”    舒一妍冲她做了一个鬼脸。    等周时泱起身去厨房再给舒一妍盛饭的时候,她悄悄凑到了舒槐的身边,小声问道:“姑姑,时泱叔叔是不是在追你啊?”    舒槐一拍她的脑袋:“没有。”    “要么就是他喜欢你!”舒一妍装出一副大人模样,“姑姑,我都看出来了!”    舒槐看向门外,反驳道:“别瞎说。”    院里寂静,门外的灯笼光线昏暗,被微风吹得一明一灭。    舒槐撒了谎。    跌跌撞撞走到今天,她如果连周时泱的意图都看不出来,那才真是白活一场。    要说她对他的感觉,倒不是完全没有……只是他们之间的这个关系……    墙头上传来几声猫叫。舒槐坐在座位上,不动声色地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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