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怀谦有心做好这件事,让穆怀诚满意,因此付出了十二分的精力,大大小小的事都安排地极其妥当,更难得有几分新意,叫人看得眼前一亮。    太后寿辰是七月初十,宫宴安排在晚上,也因着太后喜欢年轻鲜亮的小姑娘,提前便说了要各家都带上家里的姑娘们一起赴宴。    各个私交甚笃的大臣们私下里都讨论过,都觉得太后这回大抵是要给太子选太子妃了。    太子年纪也不小了,如今十八岁,正是相看的好年纪,不算早,这娶的是未来的国母,中间流程必定繁琐,需要不少时间准备,等到及冠大婚,两年时间正正好。    不少人都动了心思,不过有些有自知之明的心里倒是并不在意,身份摆在那儿,太子妃的位置他们是高攀不起,这都是上头那几家争斗的好时机,端看谁能拔头筹。    心里有意的大臣也不在少数,只暗暗发力,同时对自个儿家的女儿少不了耳提面命,要她们好好表现,毕竟若真是当上了太子妃,未来的荣耀可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后了,没看见其他几个皇子都还小的很么,就算他们有野心,等他们长成的时候太子已经是参天大树不可撼动了。    穆怀诚倒是不知道他们是这么想的,要是知道可能还要嘲两声:参天大树也是要依托于上天和大地的,若是这老天爷和土地存心不让你继续活下去,你根扎地再深也没用。    他本习惯了前世忙一阵空闲一阵的生活——前世但凡他处理完了某件政事,过后总会因为各种理由空闲下来,譬如被父皇要求继续读书,譬如突然被派去做个“监工”,接触处理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总之要受冷落一段时间,等他的弟弟们又开始胡乱蹦哒的时候才会被拉出来。    如今却不像之前那样,他的父皇还没对他抱有戒心,还没对自己的皇位患得患失,具体的表现便在于他刚从扬州回来,他的父皇便每日叫他跟在身边,看他如何处理政事,如何接待大臣,如何权衡朝中的利益关系,教导他真正的帝王心术。    他免不了心情又开始变得复杂起来,被囚禁多年的痛楚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消失,他站在穆远天的角度上能够理解他的做法,甚至如果他是穆远天,说不定也会这样对待自己,心理上能理解,从前也安慰自己会释怀,感情的转变却没有那么快,他的怨怼在前世的那些年年里已经消耗殆尽,他甚至觉得已经无所谓——他连恨的欲望都已经没了。    只是他常常觉得孤寂,有时深夜梦醒,周遭空无一人时,他有种仍处于宗人府里时的感觉,宫里头的人自然不会对他这个废太子亲近,甚至因着众人皆知的原因,极力疏远他,那时永远只有他一个人,对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自言自语,他怕自己长久不开口说话,会连怎么说话都忘了。    那种独处一人的孤寂几乎漫入他的骨髓,他有时会想,他是不是已经在一日复一日的沉默中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病态的偏执的穆怀诚,他不敢细想,也找不到答案。    至少表面看起来,他还是个雍容华贵,温雅聪慧的太子,而这样的太子,是会让很多人心动的,权势、金钱、相貌、才华,他一个也不缺,几乎是完美的夫婿人选。    每个有心竞争太子妃的世家小姐都是这样想的,他们当中或许有的是受家族嘱托,也有的是自身便有野心,想要拼全力搏一搏前程的,但无一例外,她们都需要在这场寿辰上,展现出最佳的自己。    唯有向上爬,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转眼便是七月初七,宫内各处都小心谨慎,这小心谨慎里又带着几分喜悦,毕竟太后寿辰,他们过后也会有赏钱,大多是半年的俸禄,虽然谈不上多,但在这深宫之中,便没有比银钱这样东西更能打动人心且能给予人安全感的了。    宴席开始。    穆远天先向太后祝寿,送了一套头面,打的百鸟朝凤的花样,预示太后地位的无上尊崇。    然后是几个皇叔,先帝留下的皇子数量不多,除了穆远天外,还有三皇叔穆远恒、六皇叔穆远钧、九皇叔穆远池。    前朝并未有争权夺位的现象,几个皇叔之间关系倒是不错。    再次便是穆怀诚领着几个兄弟给太后行跪拜礼,几个弟弟还小,便由他带着送了百寿图,皆是他去亲自请了九十五个福寿双全的老人家写的,最后五笔寿乃是他们兄弟写的,最近太傅说他们字已练得有模有样了,虽然离他心中的目标还远的很,但至少“能看”。    最后是百官祝寿,太后不耐烦看这些官员,用她的话来说,“上半辈子尽看够了,想必他们也不想再看我这个老太婆,外头坐着吃酒去吧,多让自家闺女儿来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话才是正经的。”因此便单独分在了外头。    祝寿过后众人便都陪着她说话,因知道她喜欢热闹,便捡了新奇有趣的话题说与她听,底下倒是坐了不少官家女儿,只是不敢造次,也只陪着罢了。    太后确实有心替穆怀诚觅个太子妃,心知他母后去的早,苏贵妃虽然也对他好,但终究不是亲生,无论选了谁都有人有话说,这事只能她来操心,一来名正言顺,二来她挑出来的人也放心,不是她自吹,多少是后宫浸淫过的人物,再有前朝的阅历,这些小姑娘心里想什么,她一眼便能瞧出来。    她心里倒是有几个合适的人选,一是温家的女儿,身份配的上,人也出落的好,她看着极稳重,马上便要及笄,留两年也无不可。    二是徐尚书家的女儿徐沉水,才气过人,极为聪慧,清丽脱俗,只是年纪有些小,且她母亲身份有些低了。    三是黄老将军的孙女黄婧姿,只一条手握军权便可让她被纳入考虑范围。    其余还有几个,算是出彩的,身份上多多少少配得上,她平日里也了解过性情,皆是各有特色,合人心意。    其实她倒是想听听穆怀诚自己的意见,毕竟最后过日子的还是他们自个儿,她挑的人皆是不出错的,但到底要看性情是否匹配,穆怀诚自己喜不喜欢。    说到底她想让穆怀诚自己来选,只希望他挑的那人合他心意,两人长长久久。    穆家的男儿可以追求权势,但不可因权势而变得无情,当一个帝王,连他日夜陪伴相濡以沫的妻子都可以冷漠以待时,又怎么指望他拥有博爱天下的心怀呢?    她不希望她的儿孙们活成权利的容器,满心满眼只有高高在上的皇位,尤其是穆怀诚这个她寄予了无限厚望的孙子,她只愿他君临天下,回头时背后有默默扶持、撑起半边天的妻子相伴。    这次寿辰其中一个目的,便是叫穆怀诚看人。    穆怀诚也知道太后的意思,前世他便是这一回看中了温白素。    赴宴的众人自然有精心打扮,几乎称得上“乱花渐欲迷人眼”,他其实根本没记住这些人里有哪些,他更多的是思考,这些人适不适合做一个太子妃。    他心目中的太子妃是什么样的?    前世他坐在这喧闹的宴会中时也曾思考过,那时他还是半大的少年,真正意义上的灵魂和身体都是,满胸腔都是雄心壮志,想要做出功绩给父皇看,对于选太子妃这事有上心过,毕竟是以后要共度一生的人,但若说特别的上心,其实也没有那么仔仔细细去挑的欲望。    首先从家世便能删去很多人,太子妃的出身不能太低,不然压不住底下的皇子妃,也担不起未来国母的身份。    然后便是品行德行,样貌倒是其次,太子妃必须是端庄大气的,有国母的气度。    他在这场宴会上看了许多的人,娇俏可爱的,温柔迷人的,也从她们的眼神中看到了野心和欲望。    然后就一眼看中了温白素。    其实很难不去关注到她,在周围的人都隐晦打量他的时候,她的神色始终淡淡的,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和旁边的人交谈,既不过分关注他的一言一行,任人打量也不为所动,仿佛生来便是这副平淡冷静的模样,这样的稳重几乎立刻抓住了他的眼球。    太子妃这个位置实在微妙,总会有无数人去窥视,一言一行都被暴露在众人的眼睛里,会被无限挑剔,被强制性地安放在明处。    他一瞬间便觉得她或许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后来他也曾想过,这样单方面的认为或许过于自私,但那一会儿,他确实是这样的想法,只是没想到就这样一个想法,困囿了她的一生。    重来一世,他曾经思考过,该怎么去对待温白素?    他依旧需要选择一个太子妃,他是太子,不可能一生一世都不成亲,礼法宗室不允许,父皇不允许,他自己也不会允许。    对于温白素,他心有愧疚,前世他不爱她,耽误了她一辈子,虽然她说了“无妨”,他却依旧觉得是自己错了,且在余后数年耿耿于怀。    他们之间并没有爱情,唯一有的,大约只是共患难出的亲情、友情,同是在皇权下苟延残喘的人,挣扎在命运之下,奄奄一息。    这一世,他想给她自由,或许不成为太子妃,摆脱了前世充满压力、受他拖累的命运,她能嫁给一个想嫁的人,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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