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怀诚倒是注意到沈清芙换了件浅绿色的水袖裙,袖子不长,只多出手臂的长度,胸前缀着桃粉色的流苏,上衣衣摆有些短,露出了柔韧的腰肢,白得发光。    看起来是要跳舞。    他对她印象不错,扬州的几月能看出来她冷静成熟的同时不失童真,且模样长得好,嗯……他向来对长的好的人耐心要多一些,因此此刻很有几分兴致。    宫中的乐坊都是各地选出的最厉害的技艺最娴熟的伶人,涉猎范围也广,且代代相传,有几分独特的韵味在,兼具传统和创新。    此刻便是同沈清芙一起,给她伴舞。    在她前头献艺的那个是陈御史的嫡女,弹了一曲《高山流水》,琴意不错,能听出几分功底。    待她结束,便有宫人抬着一面双面鼓横放在了中间,那鼓比人略高一些,抬手便能碰到,又在鼓架下一左一右摆了五个倒扣的瓷盆,高低错落,又有不同。    众人都有些不解其意,只好又去仔细看。    和沈清芙一道的还有个女子,看模样不是是乐坊的伶人,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同她穿着一致,乍一看倒似双胞姐妹。    此时她们俩分站在鼓面两边,沈清芙略朝乐坊点点头,摆出了起势。    乐坊得了示意,先是笛子起了一声,曲调悠长缠绵,而后是箜篌和琵琶,慢慢又杂糅进了其他乐器,沈清芙保持着姿势没动,突兀地有几道夹板的清脆声夹进来,又混杂着沙沙的声响,轻快的二胡声也响起,整体便就不一样了,透着股娇俏明媚的活泼感。    沈清芙就在夹板声响起时开始动起来,手掌轻轻拍在鼓上,因为放轻了动作且极快,鼓声便不似寻常那般沉闷,极富韵律,同时脚下不时踩在瓷盆上,因高低不同倒也听出是不同的音调,虽然同样清脆,但也能听出是宫商角徵羽的变调。    这舞倒也新奇,至少宫内还未见过,将舞步同手中的动作融合得极好,借着旋转的力度巧妙地击鼓,鼓声与瓷盆的脆响夹在乐器之中也并不突兀奇怪,整支舞轻快,节奏鲜明,更有两人配合默契,步调一致,仿佛是镜子投射的同一人。    乐声渐渐弱下去,凸显出笛子和古琴独特的音色来,耳边似有黄鹂清鸣,鼻尖是清新的露中初荷的芬芳。    一众都穿着同沈清芙一样的伶人忽地从旁边飘进来,之所以用飘这个词,是因着这些女子脚步轻盈,倒似被风吹过的云似的,紧紧团在一起,步调一致,整整齐齐,如轻云蔽月,又似流风回雪①。    穆怀诚一时找不到沈清芙在哪了,皆是如花一般的少女,脸上都是笑模样,片刻之间若不仔细去瞧根本找不见人,即便找到了,下一秒这舞的队形一变就又不见了,只偶尔众人聚在一起,往后一仰,拼作一片荷叶模样,沈清芙便如她名字,出水芙蓉一般从中间立出来,回首朝众人一笑便又隐进人群里了。    勾得人心痒痒的。    真奇怪。    穆怀诚摸了摸自己心口,微微悸动,是他从不曾体会过的感觉,此时他满眼都是沈清芙回过头来灵动的眉眼。    穆怀谦目光收回来便瞧见自家哥哥支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眉目间晕着笑意,映着身后那盏昏黄的灯,竟显出几分温柔的神色来。    只不过这笑意很快便消失了,他又眼见着穆怀诚皱起眉头,手指慢慢敲在桌上,一副沉思的模样,突然便转头盯着他,问道:“好看吗?”    穆怀谦懵了一下,什么好看不好看……?难道哥哥不喜欢自己看着他?不应该啊,以前自己就喜欢盯着他看,也没见他说什么啊?    只见穆怀诚一扬下巴,示意他去看中间站着的人。    他便顺着方向去看,中间站着个人,他认出来是方才献艺的人,不知叫什么,但好像是沈太傅的孙女,舞跳得不错,人嘛,长的也还不错,不过他喜欢长的可爱一些的,方才那个只顾着吃的倒更加符合他审美。    因为不知道穆怀诚问的是人还是舞,他便点点头道:“好看啊。”反正人和舞都还可以。    穆怀诚眉头便拧得更紧了点,目光也有些沉沉的,“哦”了一声又扭过头去了。    穆怀谦:“……??”他哥今天是不是酒喝多了?不对,没看见他喝几杯啊?    半晌穆怀诚又转过头来,仔仔细细盯着他瞧了两眼,似乎有些犹豫:“真的好看?”    “……”    “不好看!一点也不好看!”穆怀谦恶狠狠道。    穆怀诚似乎叹了口气,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满眼里一股子“小小年纪怎么瞎了”的不赞同。    穆怀谦心里苦,这到底要他说好看,还是不好看啊??他这哥哥怎么比女人心思还善变呢?    也幸好他没吐槽出口,不然穆怀诚便要他瞧瞧“女人”多善变。    沈清芙跳完还有些微喘,立在中间行完礼便回自己座位上,转进去时大着胆子往前看了看穆怀诚,正瞧见他伸手摸穆怀谦的头,心里多少有些羡慕。    她是家中的独女,不似别人家有姐姐妹妹,更没有兄弟,因此每次对这样充满友爱的场景都很有感触,只想有个同辈的亲人,哥哥姐姐好,宠着她,弟弟妹妹也好,有她宠着,不受欺负。    寿宴结束的其实也快,太后毕竟年纪大了,虽然喜这热闹场景,身上却容易乏,因此不多时便退了席,留下众人自行欢宴,穆远天和众位妃子作为长辈不好留太久,怕拘着他们,放不开,因此陪着太后一起走了。    上头的人都走完了,这宴也就没几分意思了,加上桌案上的菜肴摆了许久,早就冷凝,御厨用的多是荤油,凝在一起便白花花的,再精美的菜肴此刻也显得有些让人犯恶心。    因此没多时宫宴便散了,赴宴之人三三两两往外头走,倒有几分曲终人散的滋味在里头。    穆怀谦自也要管这宴后的事,既有用的杯盏核对入库,又要查是否有什么折损,因此一时也空不下来,辞了穆怀诚便忙去了。    穆怀诚明日还要跟着去上朝,便回宫略微洗漱歇下了。    太后倒没睡,此刻坐在床上正同身边的兰若姑姑说话,语气中有些不解:“你说,我这孙儿今儿是怎么个意思呢?”    兰若手里正捧着太后卸下来钗环往匣子里放,听了这话,手上动作也不停,只道:“太后您不知道的事,奴婢怎么能知道?”    太后显然也没指望她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只不过是问问罢了。    “我瞧着他今日也没对谁上心的模样,再两年他便要及冠,该娶太子妃了,早早看起来多好,也培养培养感情,省得跟盲婚哑嫁似的,不合心意。”太后看着兰若将自己铺盖卷儿抖落在地上,便道:“今日让那些小丫头值夜便罢了,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必半夜跟着我折腾。”    兰若从地上站起来,又去灭了外头的两盏灯:“要奴婢说,太子还小呢,哪里便这么急,这世上的情情爱爱本就莫名其妙,说不定哪天太子便开窍了,奴婢瞧着啊,太子是有成算的人,大抵心里有什么想法,太后您若真担心便召太子过来问问他的意思。”    太后顺着兰若的搀扶躺下,听见她继续道:“奴婢这么些年都习惯睡在外头了,哪天要是不让奴婢守夜了才难受的紧,只怕要半宿半宿地睡不着,况且那些小宫女们才多大,一个个没定性的,守了半夜便睡过去了,您要是有吩咐一时也喊不着人怎么办?”    心知兰若是一心一意为她好,太后便不再说话,看着她慢慢将帘子放下来,只放到一半,兰若突然想起什么,道:“再说了,太子今日也未必没有中意的,奴婢今儿瞧见殿下和温家小姐前后脚出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只不过不是一起,也不知道撞见了没有,另外还有沈太傅的孙女儿,常来陪您说话的那个,上回殿下还和她碰着了。”    太后听了这话又坐起来:“怎么说?”    “太后您先时不是便瞧中了温家的小姐么,要奴婢看,郎才女貌,倒也相配。”    “那沈家的那个小丫头呢?”    兰若便笑:“那丫头也好,您没瞧见么,今儿个那舞跳的真好,奴婢看着都有些傻了。”    见太后沉思不说话,兰若替她掖了掖被角,继续道:“上回殿下去扬州,沈家的女眷也在,奴婢悄悄儿地打听过,听闻相处的还不错呢,况且今儿个殿下看那舞也有些入神的意思。”    兰若伺候着太后睡下便也坐在自个儿的铺盖上头,靠着床头,以防太后中途起夜,有事唤她。    “往后常叫这两家丫头进宫来,”衾帐里头传来太后的声音,“往日里提过的那些也叫进来。”    “哎!”    一时无话。    次日,穆怀诚起了个大早,上完早朝便蹲在慈宁宫和寿康宫中间的夹道上。    他在等一个人。    只是他要等的那人还没来,倒看见了另外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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