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京城都有些风声鹤唳的,平白无故死了个尚书,因着皇上怕朝廷动荡,封锁了相关的消息,更加显出其中的不平凡来。    京兆府和大理寺共同协理这个案件。    穆怀诚到的时候,乔恒之和石暅正在停尸房里。    “孤在想一个问题,”穆怀诚捻了捻手指:“若说十四姨娘是畏罪自杀,她为什么大老远跑到春棠院去自杀?”    正常的人若遇上这事,从西暖阁逃出来以后,第一时间应该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要是想自杀也该在自己房间,怎么她却去了先夫人房间里?    尚书府姨娘都住在一起,居处是西边的夏荷院,在西暖阁和春棠院中间,没道理离得近的住处不回,跑去更远的地方自杀。    石暅微微一笑:“臣觉得,她的死是想暗示什么,查出来这想暗示的什么,那么这暗示的背后人是谁自然就更容易找出来了。”    “孤记得,当年恒昌姑姑是难产死的?”    要说这也是一件旧事了。    恒昌公主为人娴静平和,先帝在世时就很受宠爱,父皇也很疼爱这个胞妹,她的母妃是静太妃,和当今太后关系很好,前朝后宫之中笑到最后的也就她们两个。    当初徐少群母亲为他求娶恒昌的时候,太后本是不同意的,因为他只是个纨绔,身无所长,可耐不住徐少群嘴甜,哄的静太妃高高兴兴的,恒昌公主自己也说了喜欢,本来驸马爷就不需要多么厉害,太后拗不过,也就同意了。    听闻两人婚后生活和和满满,也算一对璧人。只是听说恒昌公主久不曾有孕,为了这事不知受了多少妯娌的排挤,暗地里咽下了不少委屈。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徐老夫人硬是摁着徐少群又纳了两房小妾。    徐少群年轻之时本就流连花丛,后来成了亲才多少安分了一些,可男人嘛,总看那么一个人也腻了,再好的感情磨了三四年也就淡了。    因此徐老夫人送来的那两个小妾,徐少群当天就享用了,第二天就全抬了姨娘。    按理,新姨娘第二天是要给夫人敬茶的,夫人还得端着笑容说两句吉利话。    一个女人,哪能笑眯眯把自己心爱的男人推到别人身边人去?恒昌公主再娴静再贤惠,她也是公主,千娇万宠长大的,骨子里多少也有那么一点子任性。    当天就称病,茶也没喝,一个人怄气。    两个人就这么闹了别扭,谁也不理谁。    徐少群就一直歇在姨娘房里,结果,就是那么不巧,其中一个姨娘,姓柳的,就这么怀上了。    这可不得了,嫡子还没生下来,庶子就有了。    大庸朝最忌讳的就是庶长子,因而这孩子柳姨娘最后也没生下来,被恒昌公主一碗红花灌下去,彻底流产了。    徐少群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言。    所幸后来恒昌公主终于自己怀上了,俩人关系多少也和缓了一些。    这是头一胎,太后、静太妃和她娘家都派了接生嬷嬷,把她当眼珠子护着,一点也没让徐家插手。    “可是再精心的护养也抵不住天命,生产当天恒昌公主就去世了,只留下了个遗腹子徐恒业。”    穆怀诚看了乔恒之一眼,这时候的乔恒之一脸平静,他却好似从中看到了一丝冷笑。    真是奇怪,往日也没有看出他们俩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的目光又落在躺着的十四姨娘身上,尸体保持着被发现时候的样子,看着看着,他觉出一点儿不和谐来。    十四姨娘本是穿着一件绛紫色的秋装,上面绣的是海棠,她头上的头饰也多是雕刻的海棠花,他却发现,尸体头上右边插了根白玉制的兰花的簪子。    这簪子有些不合适宜,明明白白显出几分突兀来。    他拔下来看了,簪子的款式也有些老,不像是这时候流行的东西。    “找个人拿着这簪子,去徐府问问,是从哪儿来的。”他将它递给了石暅。    转眼他又想起那香炉里的香味儿来,越想越不对劲。    本是想让石暅派人去,这会儿又变了想法,决定亲自去徐府。    “这样,乔大人和孤去一趟徐府,石大人去打听一下这个十四姨娘的身世来历,回头咱们还是在这碰面。”    两人各自应了,石暅苦笑了一声,他夫人可是母老虎,要是被她知道自个儿去了邀月楼,哪怕是办案子,回去也要被念叨许久。    到徐府的时候,正瞧见沈清芙从马车上跳下来,这回她穿了件深蓝色的裙子,素净,也显得庄重些。    穆怀诚挑了挑眉,丢下乔恒之便往那边靠:“我说你怎么还往这跑?也不知道忌讳。”    乔恒之:“……”呵呵!    沈清芙也不甘示弱:“沉水是我多年好友,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会儿她肯定不高兴,我来陪陪她怎么了?”    “没什么,我又什么都没说,就问一问,你急什么?”    沈清芙扯出个僵硬的笑:“不!关!你的事!”    两人一路斗嘴往里面走,穆怀诚越发喜欢看她急得跳脚却又不敢反驳的模样。    乔恒之被丢下了也没恼,一个人跟在后面慢慢悠悠地走。    “敢问太子殿下您这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穆怀诚转了转眼睛,脸上保持笑眯眯:“为了来看你啊!这不是知道你肯定在么?”    “……”沈清芙脸刷一下通红,转而狠狠瞪了他一眼:“太子殿下逗我好玩吗?”    穆怀诚摸了摸鼻子,诚实道:“嗯……确实挺好玩的。”    沈清芙忽然就笑了,眼睛亮晶晶的:“殿下听没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你越欺负一个人,欺负的越狠,就说明你越喜欢她。”    “嗤——这是哪门子的胡言乱语,”穆怀诚瞥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又想说我喜欢你?”    沈清芙耸耸肩:“是啊,我本来就喜欢你。”    这回换穆怀诚哑口无言,她这算是得寸进尺吧?嗯?胡乱曲解他的话,还……还趁势表白?    “你如今胆子越发大了。”    沈清芙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撩他,只笑吟吟道:“还不是殿下您给惯的,之前我本以为您要给我使绊子出气儿,结果好几天过去也没见您折腾我。”    他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不大想说话:“我那是懒得和你计较。”    “是是是,您大人有大量,哪能和我小女子计较。”    他哼了哼,勉强敷衍过去了。    “哎?乔大人呢?”沈清芙回头看了看,人已经不见了。    “大概是去找徐夫人了。”簪子在他手里,肯定是先去问徐夫人。    沈清芙左右转了转,看了看周围:“咱们是要去西暖阁?”    他笑了笑:“你也不算太笨嘛,居然还知道这条路是去西暖阁的?”    “那是,这府里头我从小就来,哪里没去过,熟悉的很,更……别……说……这……条……路……穆!怀!诚!”这是说她笨?!    她一时气急,脱口而出他的名字,等说出来了才一惊,“啪”一下要跪,被穆怀诚揪着胳膊提了起来。    “跪什么,不就一个名字,喊了就喊了,若不是因为我是太子,这名字得被多少人喊。”他恍了下神:“一个代号罢了,不必在意。”    沈清芙偷偷看了看他的神色,不知怎么,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甜意。    她咳了咳:“嗯……既然我喊了你名字,虽然你不在意,但……但总归不好,要不这样,你也喊我的名字,咱们俩扯平?”    等了半晌,不见他说话,她微微侧头,却听见旁边传来极轻的两个字,像是要消散在风里,无处可寻。    “清芙。”    穆怀诚喊完了又笑,那笑声轻轻的,拂过她的耳朵,便如春风拂柳,柔软可依。    他又道:“你这名字取得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只觉得整个人轰一下炸开,像极了过年时看过的焰火,“砰”一下,绽出绚丽的色彩。    她整个人结结巴巴地:“你你你……”    “我我我,我什么我?”    她咽了咽口水:“我警告你,你不要瞎撩我。”    穆怀诚不以为然,他哪里撩她了?说的不都是实话,还有:“你警告我?”    沈清芙这会儿倒没刚才的一瞬间那么紧张,还有心情和他较真:“这是重点吗?重点不该是你挑.逗我?”    “挑.逗?”穆怀诚哼了哼:“这算哪门子的挑.逗?你见过挑.逗没有?”    沈清芙突然觉着有些不对,刚想躲,却被穆怀诚整个按在了旁边的树上,下巴被一根手指抬起来,她紧张地看着他。    他越靠越近,越来越近,两个人的唇都快贴在一起了。    她就想起那天他们俩的吻。    穆怀诚的唇并不薄,唇形却极好,颜色也是极淡的粉色,那天她亲上去的时候,只觉得他的唇有些凉凉的,再没别的感受,今儿突然回想起来,却觉得和触了电一样。    这时候被他按着,她有些懵,只能看见他眼中的笑意,和他眼中惊慌失措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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