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田田将装满剁碎的猪草竹筐提去灶房打算煮熟,陈世光接了过去,喊她去屋子里陪陈晈玩,陈田田麻利的将竹筐放地上一放 “有妞儿陪着呢!” 转身出去,见钱氏正在择菜,便在旁边给钱氏打下手。 这个季节婆婆丁很多,又嫩又肥,钱氏将择好的婆婆丁放在沸腾的热水中焯一下,快速的捞起,鲜绿色的婆婆丁温顺的躺在白瓷盘子里;陈田田将早就准备好的蒜和香葱撒在上面,放在一旁凉着了,钱氏往里面搁上菜籽油炸的辣椒红油,醋,撮了一小把盐,均匀的撒在上面搅匀了。 接着钱氏在锅里浇了小一瓢油,将沥干的水芹菜倒进去,滋的一声,锅里霎时起了浓浓的白雾,钱氏有条不紊的将腊肉片撒进去,搁上新鲜的红辣椒,翻炒几下,肉味夹杂着水芹菜的清香扑鼻而来,钱氏眯着眼睛,瞧着差不多了,便起了锅,用葫芦瓢舀了一瓢将锅里刷干净,扬手一瓢油,抓了一把鲜红的干辣椒炸得噼里啪啦响。 陈妞不知何时牵着陈晈进了厨房,一直乖乖的搬着板凳坐在墙角,陈晈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她不能起身,着急的喊“姐,姐,快加姜末,晚了辣椒就糊了。” 钱氏语气里带着笑 “妞儿,不急!” 陈田田也笑了,连忙将姜末赶在刀背上,待命似得站在钱氏旁边,钱氏一声令下,她才将姜末和青花椒倒进去了,黄橙橙的油里翻滚着色泽惹眼的红辣椒,花椒的味道很抢,陈田田将白嫩的笋子搁进去,立马就被油炸得微微颤抖,陈田田将腊肉块倒进去,香味立马出来了,她拘出一汪笑容,道“奶奶的手艺就是好,瞧着就是香!” 钱氏哼了一声,往里面撒了盐巴“少拿甜话唬我!” 虽然是这样说,脸上却笑开了,把竹笋炒肉装盘,将新鲜的,刚破完肚、洗干净的约摸食指长的桃花鱼放进菜油里翻炸,炸至金黄捞出来放上干辣椒面,又小心翼翼的将炸完鱼的油倒回油罐子去,一滴也不撒出来,解开了围裙,端了两个菜盘,冲着睡得小猪一样的陈晈喊道“乖孙子,吃饭咯!” 陈田田将素瓜素豆汤舀出一大海碗,端了出去。 陈晈罗天黑了才顶着花猫脸跑回来,脚底板上都是黄泥巴,坐在桌子上摇头晃脑的背书,背来背去就那么几句,陈晈林和陈晈茂要比他早到一刻钟,眼巴巴的望着他手中的蓝皮的书册,其实已经被揉烂得差不多,边角都起一层灰糊糊的绒毛,陈晈林咬着手指又期待又胆怯地问 “哥,能给我摸一摸么?” 陈晈罗一脚踢在他的手臂上,他受力跌坐在地上,一半是吓的,见钱氏端着菜走进来,眼睛放着光,也就不记得书本的事情,巴巴的跑去将桌椅拉开了。钱氏看见方才的一幕,不悦的板着脸“晈罗,给弟弟看看,学学又没什么!” 陈晈罗斜着眼睛瞅了钱氏一眼,妆模作样的翻了一页书“可不成,先生说了,这书要是没了他说什么也不要我念了,要是给陈晈林摸坏了怎么办?” 陈晈茂嘟着嘴“前天你把它垫屁股,不也没坏么?” 陈晈罗一听,鼓着眼睛一翻身跳下板凳,揪着陈晈茂一书就砸下去,还是钱氏给护着,将陈晈罗拉在一边 “去帮你妹妹舀饭!” “凭什么呀!”陈晈罗气呼呼的揉着刚刚被钱氏捏疼的小胳膊 “陈晈林陈晈茂还在呢,叫他们去,我要背书,明儿夫子要抽查!” 陈晈林陈晈茂被他突然的高喝吓得一呆, 钱氏被他一堵,硬是一点话也说不出来,陈田田抱着甑子走进来笑着道“哥哥说得对,背书要紧,奶,我来端。” 连忙放下盛汤的碗,往厨房里跑去了,陈晈还趴在陈妞的背上,她这个年纪天一黑就犯困,平时这个时候早就睡觉了,但今天是她的寿辰,钱氏不让她睡,如何也得吃了寿面才行,于是陈晈将她放下提在板凳上坐好,握住她的小肩膀郑重的嘱咐道“要坐好哟,我给姐姐端菜去!” 陈晈迷迷糊糊的用手背揉着眼睛,脑子里根本听不清楚她说什么,稀里糊涂就答应了,等陈妞跑出去,她便伏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陈晈林看见了,便也跟着跑过去,后面还跟着陈晈茂个小尾巴——他是不喜欢陈晈罗的。 陈晈林跑到厨房里端着三碗面糊笑嘻嘻的央陈田田讲今儿摘果子的趣事,陈田田便一一讲了。 陈晈本来睡得好好得,突然嗅见一阵蛋白质的香味,她下意识的挪了挪,觉得头皮发烫,便扬起头来,然而头皮已经带着一点点火灼的疼痛感,她一个激灵,睁眼就看见陈晈罗又粗又短的手拿着油灯,微微倾斜着,一部分黄中带黑的灯油已经弄在桌子上,缓缓的随着桌面的倾斜面扩散;自己的小头发滋滋的燃着,他还在冲她吹口哨,小豆眼睛眯成一条线,看得出笑得很开心。 钱氏端菜进来时正好瞧着这一幕,大喝一声混球,陈晈罗不怕,反倒是将油灯啪一声砸在桌上,伸手从筲箕里拿了两个白馒头就往外跑,跑到门边却站住了,钱氏手忙脚乱的将陈晈头顶上的火苗扑灭,便从门后操了一根拇指粗细的柳条追上去,倒将陈晈罗吓得跑到院子里,可钱氏一停住,他便也停住了,还扮鬼脸,五个粗短的手指头又黑又皱,拇指抵在腮帮子上吐舌头,发出噜噜噜的声音。 钱氏气得不轻,又要去追,可一追他就跑,钱氏倚着门框喘气,他就站在院子门口,微微弓着身子,是个随时准备逃跑的姿态,见钱氏不会追过来,他甚至还拍了拍屁股,挑衅的盯着钱氏。 钱氏气得肝火上升,嘴里唾沫星子横飞,直骂小兔崽子。陈晈伸手一摸自己脑袋,陈妞给捆的半个鬏鬏都给烧没了,幸好钱氏来的快,否则要是烧了头皮,她算是长不出头发了。 两腿一蹬从木板凳上跳下来,拾起地上三字经,方才陈晈罗已经弄了些油洒在桌子上,陈晈踮起脚用书本蹭蹭油灯,又洒了些油出来,将书倒着抖了抖,每一页都松开,仔仔细细的裹干净桌面上的油,往油灯上一蹭,嗤的一声黄中飘着蓝的火苗很快将书本吞噬了,还差点烧了她的手,她赶紧退后几步,将书本瞄准油灯一丢,油灯立刻被打翻在桌子上,油洒出来了。 她迈着小短腿走过去抱住钱氏的裤脚,又害怕又着急的指着那本燃了三分之二的书 “奶!奶!哥哥的书!” 钱氏正在起头上,她扯了好几次钱氏都没听见,等听见的时候书本已经烧得所剩无几,钱氏一拍大腿,哎哟一声,连忙跑过去将书上的火扑灭。陈晈罗在院子里隔得有点远,好半天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登时脸色一变,连忙跑上来,又忌惮钱氏,于是站在门口停住了。 陈晈转过头来傻呆呆的看着他“哥,你为什么要烧我的头发,你看,油滴在书上,书也给烧了! 陈世光喂完猪,洗干净手正准备吃饭,走到门边正好听见陈晈这一句,登时眼瞪如铜铃“什么?书烧了?你个小兔崽子!“ 一把操起扫帚,陈晈罗晓得闯祸了,拔腿就跑。陈世光可不是钱氏,人老身手活络,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往上一提,陈晈罗就是离了地的兔子,随便怎么跑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扫帚就往他屁股上抽,一边抽一边提着往外走,陈晈罗平日里就赖这回更是扯开了嗓子哭,活像是皮被剐了一样,可陈世光这回却一点也不心软,因陈家送他去的是最好的学堂,一心盼着他能考个秀才光宗耀祖,陈学年自然也抱着这个期望,但陈晈罗能成什么气候,进学三年,连个三字经也背不全,好几次还被学院退出来,要不是林华娘和钱氏三番五次去求胡四娘,靠着她娘家的关系,陈晈罗早回家来割猪草了。 这回被陈世光拎着往外走,不用想也知道肯定要被抓到陈学年,林华娘面前,三司会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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