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朱玲玲看着扑进怀里的女儿，心底软成了一片。或许是因为她管教得太过严厉，时桑榆从懂事起，就不再粘她了。　　　　这样子扑进她怀里，只怕是在学校里受了什么委屈。　　　　“怎么了桑榆？是不是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了？”　　　　“没有。”时桑榆把自己埋在妈妈的怀里，感觉自己真成了十三岁的孩子。　　　　“那你这是怎么了？都初中生了还哭鼻子呢！”　　　　“就是想你了，妈妈。”　　　　“妈妈～”被时桑榆拖得特别长。很久没说过这两个字了，突然这样一念，感觉特别好，恨不得再多说几遍。　　　　“你这个小马屁精呀！别以为嘴甜我就不问你了啊。”朱玲玲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咬咬牙把她从自己怀里拖了出来。　　　　“我问你，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放学啦？不是下午还要继续军训吗？”　　　　“我今天头晕，被同学送去了医务室。医生说我有点儿中暑，所以就让我先回来了。”时桑榆说完，习惯性的想推推眼镜。　　　　一摸脸上空无一物，这才想起来，这时候自己视力还是不错的。　　　　“中暑啦？那你回家赶紧喝两瓶藿香正气水！现在感觉好点了没有啊？”朱玲玲一听女儿不舒服，立马失了神。　　　　怕妈妈担心，时桑榆赶紧安慰道：“妈妈我已经没事啦！你看我壮得跟牛似的，哪有那么容易生病～”　　　　朱玲玲拉着女儿左瞧瞧、右看看，的确是活蹦乱跳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又得意的说：“你长得这么壮实，还不是你妈妈我的功劳？小孩儿还是胖点好啊！胖点身体好！”　　　　时桑榆听见这话，可真是汗颜无比了。她小时候身体不好，还得过哮喘，一直是瘦不拉几的模样。后来在朱玲玲的精心照顾下，才恢复了健康。只是这身材，却因为常年摄入带有激素的药物，而肿胀了起来。　　　　朱玲玲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认为小孩子胖些才健康，每回见到时桑榆粗壮的身材，都是相当的引以为豪。　　　　时桑榆：“……”这话是没法接了！　　　　见时桑榆没有反应，朱玲玲刚想继续说点什么，余光便瞟见女儿空荡荡的后背。　　　　“诶？你的书包怎么没带回来呢？”　　　　时桑榆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她小时候特爱丢三落四，每回落下东西，都免不了朱玲玲一顿打骂。这如今连书包都忘在了学校，装着大人芯的时桑榆，还是忍不住害怕。　　　　“我今天着急着回家，给忘了。对不起妈妈，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再丢书包了。”时桑榆尴尬的搓了搓手指，感觉脑门上都流汗了。　　　　如果是平常，朱玲玲就肯定得发脾气了。可是今天看着女儿这乖巧又愧疚的模样，她到底是发不出来。　　　　“行啦，明早记得早一点去拿书包。你钥匙是放在书包里的，肯定也没拿出来吧？”　　　　时桑榆一脸惊喜，连忙点了点头。　　　　“我就说你怎么会来这儿，这边装修妈妈还要再盯一下，你拿着妈妈的钥匙先回家可以吗？”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时桑榆又扑进了妈妈的怀里。那依恋的小模样，让朱玲玲心里满足极了。可这房子装修，灰尘大的很。女儿有鼻炎可是闻不得灰的。　　　　朱玲玲万分不舍，也只能揉揉女儿的头发。　　　　“这里灰大，你听话先回家。妈妈一会就回来了。”　　　　时桑榆知道，自己如果再继续坚持，就有些奇怪了。而且新房子灰这么大，妈妈是肯定不会让她留下的。　　　　怕妈妈起疑心，她只好无奈的妥协。　　　　“好吧，那你等会几点回来？”　　　　“我这边估计得弄到六点多，等买完菜回家应该快七点了。今天可能得晚点吃饭了。”　　　　爸爸还在深圳，妈妈这是又当男人又当女人了。不仅得工作，还得忙装修、带孩子。只恨当年的自己还那么不懂事，时桑榆觉得特别心疼。　　　　“妈妈你这么辛苦，菜就让我来买吧!”　　　　“买菜？”朱玲玲惊得睁大了眼睛。　　　　平常不要说买菜了，就连吃饭都恨不得让人喂的女儿，突然间这么懂事了，她自然是要全力支持的。就是什么也买不到，也算是一种锻炼了。　　　　于是朱玲玲立马从包里掏出了五十块钱，递给时桑榆。　　　　“你看看自己想吃什么菜，就买什么菜吧，注意看清楚找的钱，千万别收了假的。”　　　　时桑榆可没发现老妈还有这么多的心理活动。她自然的接过钱，和老妈挥手道别，在脑海里回忆起原来菜市场的位置。　　　　朱玲玲是个铁路职工，一家人那个时候都住在铁路家属小区里。　　　　小区特别大，属于当时河西片区最大的小区了。时桑榆的外婆一共生了六个孩子，只有一个男孩。朱玲玲在家里排行老四，底下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时桑榆的四个姨妈，有三个都住在铁路小区里。当时小区里有个很大的菜市场，就在时桑榆二姨家的边上。　　　　一到周末，朱玲玲就会领着她来二姨家打麻将。每去一次，都得路过那个臭气熏天的菜市场，让她特别受不了。　　　　再过几年，铁路小区一分为二，中间修了很宽的一条马路。菜市场成了中间线，拆迁以后沿着马路两边开起了一些商铺。因为地理位置好，附近不远在之后又建起了大学城，所以买这些商铺的人大多都赚的盆满钵丰了。　　　　不过现在，菜市场还是这个菜市场。依然臭气熏天，让人忍不住捏鼻子。　　　　时桑榆一边捂住鼻子，一边小心的看着地上的路。市场里拥挤又混乱，商贩们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吵得她脑袋里头嗡嗡作响。看着这个样子，她实在是很难把这里与后来繁华的模样想象到一块。　　　　“要买什么呢小妹，要买点莴笋吗？”旁边的大爷热情的抓起了手里的菜，时桑榆很久没听到过家乡话了，听着还挺亲切的。　　　　莴笋叶看起来也不错，她便问了问价格。“这个莴笋多少钱一斤呀？”　　　　“三毛一斤！今天刚刚从地里收的，很新鲜的！”　　　　这物价便宜得，时桑榆都不好意思还价，挑挑捡捡的买了两把，才五毛钱，她利索的把五十块钱递给了大爷。　　　　哪知道大爷却摆摆手不肯接。　　　　“这么大张钱啊，我可找不来呀，你找找有没有零钱吧！”　　　　时桑榆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下，好在找到了两个一块的硬币。递给大爷一个，换回来五角钱，拎着一袋莴笋，时桑榆又去买了一条鲫鱼，一条白萝卜和几个西红柿还有半斤龙骨。　　　　一共才花了不到十块钱，真是不得不感叹九九年物价有多便宜！　　　　风风火火的赶回家，和老式的门锁叫了半天劲。好不容易打开了门，时桑榆把菜放进冰箱里，发现这冰箱空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个鸡蛋。　　　　老房子的厨房特别小，不到三平米。时桑榆感觉有些施展不开，勉强的洗好了菜、腌好了鱼。　　　　看看墙上的钟，现在还不到三点。她算下时间，先把龙骨和冰箱找出来的姜块放锅里给炖上了，等过一小时再把萝卜扔进去，做个萝卜龙骨汤。　　　　接着她又上厕所找了块抹布，风风火火的把家里的桌子椅子各类家具都擦了一遍，把地板也全都拿拖把拖了一次。　　　　时桑榆的老爸叫时军磊，如今还在深圳，一年才回来两次。最近新房子搞装修，全是朱玲玲一个人在打理。她一边上班一边还得操心房子，家里的卫生就有些余下顾及了。　　　　时桑榆这几年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外生活，自己照顾自己，休息时间又少。做饭和收拾卫生的技能是早就锻炼出来了，她麻溜的把家里的杂物都清理了一遍，东西都收纳好，看着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抬头看看时间，居然才过了一个多小时。她擦擦头上的汗，决定换件衣服洗个澡。　　　　进了房间里，打开自己的衣柜来瞧瞧。呵！居然全都是清一色的黑色或者灰色运动套装！一件件肥大无比，还没穿上，她就已经想象得到是什么样子了。　　　　时桑榆无力的扶着额头，随便挑了两件出来，再拿上内衣内裤往厕所跑去。厕所的角落里还摆着一台老式的洗衣机，一边是甩干桶、一边是洗衣桶。　　　　她原本打算一边洗澡、一边把衣服扔洗衣机里洗掉，结果老式的洗衣机她居然不会用……　　　　不过还好是夏天，衣服都不厚。时桑榆脱下身上的迷彩服，顺带着和洗衣机上，妈妈之前换下来的裙子，一起拿肥皂用手搓了。　　　　把洗完的衣服放脸盆里，她快速的洗了个澡，一起拿凉台上晒好。看看时间，已经快五点钟了。她又赶紧把汤从灶台上端下来，淘米、煮饭。　　　　麻溜的做了个番茄炒鸡蛋，再把鱼下锅，做个红烧鲫鱼。老式的排风扇效果不好，等鱼装进盘子里，满屋子都是油烟和香味了。　　　　朱玲玲累了一天，想起女儿说的今天要买菜，有些怀疑又有些期待。铁路小区的房子，进楼梯间都是没有门的。　　　　她一口气爬上了五楼，闻着屋子里传出来的油烟气，吓得赶紧敲门。这可是个连锅铲都没碰过的孩子，这要是起了火可就糟了！　　　　这时候，时桑榆已经把清炒莴笋摆上桌了。正好听见敲门声，赶紧打开门。　　　　老式的房子没有玄关，朱玲玲一进门就看见了餐桌上摆着的三个菜。再一看屋子里比她出门前收拾得干净多了，还在愣神，女儿就递来了拖鞋。　　　　“妈妈你赶快把鞋换上吧，我把汤装一下，就可以吃饭啦。”时桑榆说着，已经跑进了厨房里。　　　　朱玲玲换好鞋，悄悄走到厨房边往里头看去。只见时桑榆熟练的撒了盐，还拿勺子尝了尝，这才端起来往外走来。　　　　一大碗汤，时桑榆端得稳稳当当的。朱玲玲已经惊呆了。　　　　她被女儿拉到了沙发上，筷子都送到了手里。看着一桌卖相都很不错的菜，迫不及待的把每一道都先尝了一遍。　　　　咸淡适中，居然都非常好吃。就连平常自己都可能煎不好的鱼，味道也是相当不错的。　　　　“味道怎么样啊妈妈？”时桑榆托着腮，一脸期待。　　　　“太好吃了！桑榆，你今天怎么变得这么能干了？妈妈简直刮目相看！”朱玲玲说着，竖起了大拇指，激动得脸上微微泛着红色。　　　　朱玲玲这个开心的模样，实在是太难得了。在时桑榆的印象里，妈妈几乎从来没有夸过自己。那时她管教得非常严格，却引起了自己的逆反心理。　　　　从初中她学坏、四处惹事开始，一直到妈妈去世前，紧握住她的手，叫她好好照顾自己……一幕幕如潮水在她心里涌过。　　　　时桑榆眼里的泪水，又不由自主的划过了脸庞。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桑榆？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跟妈妈说啊。”朱玲玲心疼的替女儿擦干了眼泪。　　　　“妈妈，我就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很不好的梦。”说着她的眼泪又大颗大颗的滑落下来。“我梦见你得了很严重的病，很快就离开我了。”　　　　朱玲玲恍然大悟，她觉得今天以来，时桑榆所有的反常都得到了很好的解释。因为一个梦，女儿瞬间成长了。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她一把搂过了哭成泪人的女儿。　　　　“妈妈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妈妈一定会陪着你长大、陪着你成才！”　　　　时桑榆无言的点了点头。　　　　“你也答应妈妈，以后一定要听话，好好学习，好吗？”　　　　“好！”不管我是在这个世界待多久，哪怕只是一天，我也会好好生活、好好爱你、努力过好每一天的。我答应你，我亲爱的妈妈。时桑榆搂紧了妈妈，用力的点了点头。　　　　“妈妈也要向你道歉。你才刚刚上初一，没有适应很正常，妈妈不应该对你这么凶的。”朱玲玲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的！”时桑榆红着眼睛，坚定的握住了妈妈的手。认真的模样，倒是把朱玲玲给逗笑了。　　　　“妈妈相信你！不过你今天做了这么多好菜，不吃就浪费了，我们赶快吃饭吧。”　　　　时桑榆用力点点头，拿起筷子，大口的吃了起来。今天母女俩都累了一天了，这会嘴里吃到饭，顿时感觉自己是真饿了。 　　　　“桑榆，我平常还从来没见你做过饭呢。你从哪学来的这么好手艺呀？”朱玲玲一边吃些一边问，这一问把时桑榆给问住了。　　　　“砰砰砰！”　　　　还好在这时，外头突然响起了大力的敲门声。朱玲玲还没起身，时桑榆就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她打开里面的门一看，居然是喘着粗气的李云丹。　　　　“桑榆啊，你快给我开门。我给你送书包来了，你家住这么高，我都快累死了。”　　　　时桑榆赶紧打开外面的门，放李云丹进来。谁知道，她后面还跟着一个穿裙子的小姑娘。　　　　“许清？”时桑榆看着这熟悉的面孔，立刻便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