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延是被那要命的红棺给颠醒的。当时被踹了一脚跌进棺材里,加上九转迷魂的药效,让她昏睡了好几天,梦见以前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身下是一个软软的触感,还活着,呼吸声较为轻弱,大概是个女子,谢无延感受到她灵力很强,不过还没有从九转迷魂的药效里出来。 谢无延心底不禁暗暗佩服。魔教如今被林逝初管得都变味了,底下的这人,宁可让两方都陷入昏迷也要抓住她。 其实不难想象魔教为何要活捉迟歌。魔教教主生前是被那一帮修士害死的,其中就有迟云狄这个人,虽然他有尝试站出来为谢无延说一两句话,但终归“正邪不两立”,最终对于谭恕要杀她的举动迟云狄也并未有明确的表示。 而林逝初这个人向来记仇,她对魔教忠心,对于那些想要谋害魔教的修士也更是恨之入骨,所以便抓了迟歌想要来当人质,意图某天能派上用场。 至于为什么只抓迟歌而不抓谭恕的孩子,多半是因为清一派门守森严,以掌门谭恕那暴躁的脾性,一般极少让弟子下山,如果下山一趟也定得搞得轰轰烈烈沸沸扬扬。如此一来,出手便难多了。而迟歌是迟云狄之女,迟云狄又与谭恕交好,迟歌要是出了事,迟云狄和谭恕心里肯定都不好受,这样一来,拿迟歌来当人质再合适不过。 不过,谭恕这个老头子,至今有没有妻子还不一定。 谢无延叩叩这棺壁,心道:本教主身强力壮什么事干不了,区区这一口小棺能奈我何? 在这红棺里闷这么久,没死也快成个半废人了,想起前不久陆盛才给她渡了灵力,正想抬手试试。谁料,手刚抬起来,下一秒就被一阵翻江倒海的大波浪震得五脏六腑沸腾不止,弄得谢无延在棺里好一阵上下翻滚。她头顶棺盖屁股顶棺底,偏生又只能躺着。这种颠头颠脑的感觉让她一度觉得自己被人卖到老黄牛背上。 后背还在隐隐作痛,回想起刚才那个少年不禁咬牙切齿,这牙一咬,反胃的感觉就更浓烈,谢无延闷在棺材里连打了好几个干呕。 硬生生逼住胸口的热浪,谢无延生无可眷地闭眼,决定还是好好躺着,等会儿出去先把棺外头这只老黄牛宰了。 不过,这种决心没持续多久,便被“哐当”一声撞击碎了殆尽。 在饱受闷与热与恶心的谢无延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撒手归西的时候,那红棺的盖子总算是给人掀开了。 一阵刺眼的光线过后,谢无延趁机猛吸几口久违的新鲜空气,还没来得及坐起来,就听齐承宇在旁边一声惊恐炸雷:“卧槽!!诈尸!!!” 这一声“诈尸”吼得惊天地泣鬼神,要不是谢无延还躺在红棺里没缓过劲来,真想几巴掌抽得这傻小子认不得林逝初都不认得。 谢无延有气无力地道:“你可以收拾收拾去了……” 齐承宇撑开折扇,一脸的惨不忍睹。 正晕着,恍恍惚惚间听见另一个女声试探地喊她:“教主……??” 谢无延保持姿势顺势应了一声:“……嗯。” 空荡荡的天花板被一张脸挡住阴影。见到这人,谢无延立即清醒了大半,立刻就想整理仪容坐起身背诵那套“身为魔教教主论”,半高兴半抑郁地道:“林逝初。”觉得客套的意思太浓,又补道:“早啊……” “你……”林逝初盯她,眉头锁得都快能夹住铜钱了,“……你躺这棺材里干什么???” 听这语气,料定又在鄙夷谢无延的独特品味了。谢无延也不起来,半躺在红棺里,道:“你不问问你旁边那只老黄牛,这是我要躺的吗。” 林逝初看一眼一边装样的齐承宇。齐承宇立马道:“老林你别看着我,你听我讲!这真不是我干的!!” 随后断断续续开始说了,大概急于解释,语速快得惊人。 齐承宇说,当时他正忙着看后台那个病倒的茶客,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陆盛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齐承宇问他谢无延去哪了,他就说去了后院,他想也不想就要扯他一块过去看看,但是陆盛死活不肯。 跑到后院的时候发现老板娘的儿子正好在搬一口大棺,见齐承宇来了,立马上去和他说了事情的经过,那少年急得有些结巴,等齐承宇好不容易听清楚“段黎”这两个字的时候,瞬间就猜到了是林逝初的做法,当即就收拾收拾御剑飞走了。就为了躲避陆盛的追随,齐承宇这几天断断续续飞、断断续续停,仅拿着那几块碎银子撑到了现在。 齐承宇说得一脸辛酸,就差挤两滴眼泪出来。 他说,无名山上的事也不都是他们干的,顶多放了个棺材杀了个侯老爷,放个棺材无毒无害的也伤不了人,侯老爷杀了倒正好为民除害。 那人皮能烂出虫子的事和他们半点没关系,林逝初想着正好趁此把迟歌捉回来,她心知齐承宇办不成大事,就没告诉他要捉的是迟歌,另派人去设了个“魔教教主遗体”的理由骗她,结果回来一看,倒把真教主骗回来了。 也幸好三人经过“熏魂”,不然谢无延都来不及解释。 齐承宇道:“所以说,老林你下次有事还是要早点告诉我,看这次白忙活了吧。” 林逝初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在他说的过程中,谢无延已经被林逝初好生扶起来了,起来之后也不忘看看自己刚刚垫背的那位,边看边问道:“所以我们这是到了哪?” 林逝初道:“东陵。” “东陵?”谢无延底下垫的那个女子长得挺俊的,有一种英气的美,脸上表情自始至终都很冷漠,似乎就是那个在侯府一直追着他们的黑衣人。 林逝初看她一眼,却没有说棺里躺着的女子究竟是谁。 齐承宇忽然勾着嘴角笑道:“教主,你知道这女的是谁吗?” 谢无延道:“不知道。” 林逝初白了齐承宇一眼,示意他闭嘴。齐承宇看到嘿嘿一笑,没顾她面子,一语道破:“她叫段黎,老林找的,新教主。” 他在“新教主”这三个字上故意加重音。谢无延内心毫无波澜,道:“哦。” 这声“哦”让林逝初猝不及防,见瞒不下去了,林逝初支支吾吾地道:“我以为教您真的在那次意外里身死了……” 齐承宇一脸看戏,难得看到林逝初做错事的尴尬样子,尤为稀奇。 谢无延望着一面破旧的梳妆镜,道:“所以你想再找个新的教主来替代我,重新复兴魔教?” 林逝初道:“……是。” 谢无延点了点头,道:“眼光还挺犀利,这姑娘天赋确实不错。” 她这几天算是真的领教到了这个段黎的功力,修为挺高,轻功还不错,主要是随机应变的能力尤其突出。 “你哪儿找来的好苗子?”谢无延问。 齐承宇道:“一个富贵人家门口。” “捡来的?”谢无延有点好笑,运气这么好? “她是一个富贵人家的童养媳,那天在街上被打得趴在了地上,老林看不过,就先收了她回来。”齐承宇看了看红棺,“老林偶尔会教她一点术法,没想到这丫头学得挺快。” 谢无延了然:“那挺好的。” 林逝初在一边听着,顿了顿,突然一咬牙扑通一声跪下去,“请教主回来复兴魔教。” 齐承宇拿着折扇的手一僵。 “……” 谢无延默然,慢慢扭过头,看着忽然矮身下跪的人,道:“林逝初,你先起来。” 林逝初不为所动,抬头看她,谢无延眼中更是不容违命。两人对视许久,见林逝初终于捱不过去,好好爬起来,才开口:“就我们三个人,如何能复兴?” 林逝初道:“当年你只身撑起魔教的时候,也只有我们三人!” 此一句出,谢无延又安静了。直到屋里的三人快忘了还有这个话题的时候,道:“再等等吧。” 得了保证,林逝初便点点头不再纠缠。 丢开这话题,谢无延四下走走,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老破屋里,心里好笑:之前林逝初在魔教总嫌我卧房脏、书房脏、哪里都脏,如今魔教没了不也还是得一样乖乖蹲在这破屋子里,我真该看看她第一次住这屋的表情! 林逝初知道她在想什么,咳嗽一声,谢无延立马正色。忽然想到陆盛还没过来,心下一动,道:“陆盛人呢?” 齐承宇道:“原地乖乖待着呗。哎教主你是不是和他吵架了,我怎么拉他就是不肯去后院。” 谢无延道:“没啊,我就和他说了一句别跟来,可能当时有点着急,语气不太好。” 齐承宇嘲笑她的情商,道:“那你大概是活该了。” 谢无延不爽了:“什么叫我活该?” “教主,你别理他,他嘴欠。”林逝初和齐承宇同道这么多年,深知他的个性,越是和他接话就越是气人。 随后又开始自己的一套论理:“您身为魔教教主,对于他这种地痞之辈,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齐承宇大惊:“我操,老林你说谁地痞之辈?!” 林逝初并不想和他多话,道:“你。” 齐承宇做痛心状,道:“老林,你我恩爱十余年,竟如此对我,我真是……啊不行我心绞痛……” “……” 谢无延:“……你俩关系挺不错。” 实在忍不住了,林逝初骂到:“齐承宇你他妈住嘴!” 齐承宇学着她平时教导谢无延的那套,一本正经道:“哎,老林,身为魔教教主的左护法,要注意仪态,不能爆粗口的……我操老林你把剑放下!!!” 正闹着,门忽然“咚”一声被撞开,一柄银色铁剑直直飞来,却跨过谢无延刺向正在和齐承宇打闹的林逝初。 齐承宇反应极快,提醒道:“老林!” 林逝初感官超群,自然发现了这把剑,侧身闪避时也不忘对齐承宇说“闭嘴”。 而那柄剑却在来者的操纵辗转反复,持续不断地攻击林逝初,且招招狠厉。这便令林逝初不得不 闯进来的人披头散发,一双眼睛赤红,怒视着林逝初。看清来人,谢无延欣喜地道:“陆盛!” 此时的陆盛赤红着双眼、血丝布满,二指并起捏起一个剑诀,压根不理会谢无延,目光直视林逝初。 在这种尴尬的危难时刻,还在装“赵其琛”的齐承宇急中生智,抱头鼠蹿啊啊大叫。蹿了一路,最终躲到了一个方桌下面不出来。 废话,这种时候换做是真的赵其琛在场,也只会这种反应。 林逝初那边,一下把陆盛飞过来的剑打飞回去,道:“敢问阁下闯我私宅做什么?” 那把剑兜兜转转旋回陆盛手里,气撒完了,陆盛便不再出手,却也不回答她。见此,谢无延很想出面说些什么,但又忽然发现以自己现在的状况说什么都不大对,最后还是选择闭口不言。 相顾沉默一阵,陆盛脸色阴沉地一把拉住谢无延,道:“走。”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磨蹭了半天,齐承宇转头把头探出桌子喊住欲上前烂拦人的林逝初,死死拉住她的胳膊。 “哎老林,算了算了,喝酒去喝酒去。” 林逝初甩了两下没甩开,瞪着齐承宇:“齐承宇你是何居心!” “哎哎哎老林你冷静点,”齐承宇连忙说,看了一眼陆盛离去的方向,“我一会儿和你解释。” 可别再坏了他陆兄的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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