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檐翘脊琼楼玉宇,琉瓦乳石雕栏玉砌,御苑一路团花锦簇,宫室娇娥轻纱曼舞。闵明华来时,贵太妃正饶有兴致地欣赏司乐新编的霓裳飞舞。    鎏金香炉熏着御用的凤髓香,香烟缭绕,歌吹杂作,语笑喧阗,靡糜得令闵明华暗暗蹙眉,不过他很快敛藏心中,并没有将之表露分毫。    不稍多时,宫人出来传话,将他请入殿内。    宫室高阔,琳琅满目,妙曼歌舞并未停歇,闵明华侧身穿过群芳而视若无睹,步履沉稳地近前请安:“臣明华,叩见贵太妃娘娘。”    “明华来了,无须多礼,快过来坐。”    伴着一声笑,贵太妃扬手赐座。    今上嫡母贵太妃就坐在宫婢环伺的高首位置,乌亮鬓发高挽起,红玉流苏金步摇,她着的一身明亮的朱金绸缎朝凤袍,珠光宝气一身明艳,不饰妍丽锋芒毕现。    贵太妃把自己精养得很好,无论妆容打扮极是年轻,丝毫不显年老色驰,谁会想到她已近天命之年,膝下孩儿都做了近三十年的皇帝?    世人都道这位贵太妃命好。    她原只不过是先帝征战西戎带回来的战利品,区区一介异域的亡国公主,出身不佳极受诟病,却为因故早逝的先帝留下唯一子嗣,最终母凭子贵爬到这个万人之上的贵太妃位置,数十年间养尊处优无与争锋,享有今时今日此等殊荣与尊贵。    她很幸运,先帝威名犹存,国势强盛,四海八方无敢进犯。摄政王与先帝情同手足,辅政的没有奸臣贼子,幼帝方能稳坐帝位,安然成长。    如今她的儿子已经长大执政独当一面,贵太妃再不需要担心外人欺她孤儿寡母,终于能够放心大胆地显露她的真实面貌,还有狼子野心。    可惜文武百官察觉这一点的时候,小皇帝早已被他母妃所灌输的思想给养歪了,再想劝谏,已然晚矣。    时下贵太妃兴致正高,并无摒退舞伶的意思。见此闵明华也不动声色,他小心入座,状作心无旁骛,等候贵太妃的主动开口。    来时歌舞已经过半,闵明华并不需要等太久,待宫人近前沏茶,一首曲子已经结束。    乐班停奏,贵太妃似方从沉陷中抽神而出,笑问身边的闵明华:“你觉得这舞怎么样?”    正接过宫女沏茶的闵明华动作微顿,将茶盏搁在桌面上:“这霓裳舞改得好,配上西戎的凤头笙与马头琴,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确实不错。”贵太妃面露赞许,扬手吩咐宫人许予赏赐。舞伶得了赏赐,纷纷叩谢恩赐,贵太妃从容颌首,忽而抬指点了其中几人:“这几名舞伶身段妙曼,长相很是不错。适才应对哀家的问题亦是十分机敏,不若便赐予你府上伺候吧。”    闵明华神情一滞,他没有去看那几名舞伶,低眉垂首地应对道:“多谢娘娘一番美意,只是臣下已经有颜玉了,再者修道修身,实不宜过于亲近女|色。”    “你每回都拿这个女人拂去哀家的好意。”对于他的婉拒,贵太妃唇际的笑意稍稍敛去。她摆手挥退司乐与舞伶,只留下身边心腹与闵明华,虽是未露怒容,慢条斯理的话语却带着令人心惊的意味:“次数多了,哀家真想把她的脑袋给拧了,省得每回都得听你这么个敷衍的借口。”    闵明华脸色瞬变:“娘娘,臣万万不敢!”    贵太妃不紧不慢地拨弄着护甲套的镶玉:“不过,有句话你说的不无道理。”    “修道并不需要戒情戒色,但是修身修性有益于建立良好的形象与风评,对你今后入主国师楼能够起到十分关键的作用,你可要切记了。”    闵明华眸光暗闪,恭谨垂首:“臣明白。”    “既然你明白。”贵太妃懒洋洋地摆手:“今日又怎会不顾形象与一个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    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闵明华暗暗沉住气,他知道这事必然瞒不过贵太妃的耳目,只未想到她的动作这般快。    他深吸一口气:“那名女子原是臣房里的丫头,多年前因故出逃下落未明,臣未想到多年之后竟会如此偶然再遇见她。一时激动……这才情绪失控在众目睽睽做出失礼之举。”    “哦?”贵太妃挑眉,显然已经听明白这话中的暧昧意味:“原来从是你‘房’里出逃的丫鬟,难怪素来冷静自恃的你会如此紧张。”    这种房头丫鬟,多半指的主人房里头的侍寝丫头。能让闵明华时隔多年还如此着紧的,说明这丫头本身在他心目中的份量一定不轻。    “瞧你平日总把那位颜玉姑娘挂在嘴边,岂料心里惦念的却是另有其人。”贵太妃似笑非笑:“男人啊,都是这副德性。”    闵明华并未否,只作沉默。    贵太妃若有所思:“听说你这丫鬟现在已经是国师楼的人了?”    闵明华点头:“虽不知她是怎么进国师楼的,但是她身上确实携有国师楼的通行令。臣亲眼确认,不会有错。”    贵太妃不无讽刺地笑:“国师楼可不是谁人都能进得去的,看来你这丫鬟挺有本事。”    闵明华眉心紧拧,面色不豫。    “也罢,不管这丫鬟什么来路,儿女私情暂且给哀家放一放,现在的你可不适宜与国师楼的人有所冲突。”贵太妃不置可否:“听闻国师已经接下旨意作坛祈雨,你说他怎么就敢答应?”    不说有司天台每日报备记录天象,闵明华与国师白芷同样师从老国师学过更为精确的天象观测,他们均已笃定芜都未来数月不会有雨,国师既然有本事接替老国师的位置,不可能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贵太妃徐徐瞥过闵明华,精光团聚凌眸逼人:“难道国师真有神通本事,可以逆天行事呼风唤雨?”    闵明华暗暗握紧袖下双拳:“不可能。当年臣等四人拜于老国师门下,老国师之授学从不偏拨,待臣等四人亦无一例外,白芷所学与臣等别无二致,根本没有什么神通之说。”    “也是。”贵太妃嗤之以鼻,“你说要是世人也能认清这一点该有多好,认清自己就是些愚昧无知的蠢货,祖宗十八代供奉信仰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一群装模作样糊弄世人、不要脸的骗子?”    闵明华绷紧背脊,看在贵太妃眼里,扬唇露出充满鄙夷又恶意的笑:“真可怜。”    *    ——阿嚏嚏嚏嚏嚏!    “……”    白皓院中,国师大人选择无视外头相隔老远还很清晰的一长串喷嚏声音,将钱少梓的回信细细读完,凝结的眉心终于有所舒展,连带着近日冻死人的低气压也总算有所回暖。    他寻思片刻,转回案前提笔写信。    外头不间断传来姜衍的喧哗吵闹和喷嚏连连,间或还夹杂着几声软软的哈啾声,白芷被吵得有点烦,好不容易按耐性子,心如止水地勾完最后一笔,他开窗喊人:“凉凉。”    片刻之后,灰溜溜的凉凉跌跌撞撞小跑回来了。    国师看她一脸名副其实的‘灰溜溜’,再看她手里举着的‘鸡’翅膀,面无表情一脸霜:“本座‘借’你玩的信鸽呢?”    凉凉眨眨眼,汗流浃背。    原、原来不是给她的么?    凉凉苦逼了,姜大师兄分明说这是可以吃的肉鸽,他又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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