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嘻皮笑脸的人突然有一天不笑了,这样的反差会让他显得很可怕。    凉凉眼神飘忽,迟迟不敢对上他的眼睛,被姜衍盯得浑身不自在。虽说这里四下无人,可是毕竟是在国师楼里啊,姜衍总不至于恼羞成怒愤而杀她灭口吧?    怀惴着满肚子的忐忑与不安,凉凉暗戳戳打量四周,寻找适合逃生的自救之路。不过这点小眼神实在太明显了,姜衍被她逗得太欢,噗嗤一声就破功了。    凉凉被他笑得满脸问号,姜衍掩着唇没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他闷笑几声,卷起那张褶皱的聚灵殿地图,握在手里晃了晃,仗恃身高差从她的脑袋上敲一记:“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带你一起进去吗?”    凉凉稀里糊涂地捂住头。    “柳被发现的时候,打伤他的人已经走了。因为他正处于重伤昏迷的状态,我们仅仅只能从打斗痕迹以及乱七八糟的足迹中去推断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从个中足迹中可见,在场的人至少等于或大于三个,结合后来跑出来报信的人是你,想来那个第三人应该就是你吧?”    凉凉点点头,不然能这么及时报信吗?    姜衍好整以暇道:“柳与玉轻功无痕,无法确切断定他们的来去踪迹。但是你的足迹很好确认,一路循至白皓院,那里门是敞开的,烛灯还燃着光,看上去离开的时候很匆忙吧?”    凉凉重重点头,赶着逃命能不匆忙吗?    “你离开的那么匆忙是因为什么?”姜衍挑眉:“颜玉?”    凉凉皱眉,除了她还能有谁。    姜衍一咧嘴:“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无意中与潜入白皓院的颜玉打了照面,为此拼尽全力从她手中逃脱,万幸在半路遇见柳来现身解围,令你得以有机会逃出去通风报信咯?”    虽然这些都是事实,可是听着姜衍这种阴阳怪调,凉凉总觉得不舒服。    姜衍摇头:“可是颜玉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国师楼,又怎会这么轻易就被你发现?退一步说就算真的那么不凑巧无意间被你撞破了,我不认为颜玉就察觉不了你的存在。反之,如果她发现你的存在,察觉到自身已经曝露,你是怎么从她手中安然逃出?要知道就连柳都不是她的对手被她重创昏迷,对付你岂不是更加轻而易举?”    起初凉凉还很是不理解姜衍想要说什么,直到现在她总算恍悟姜衍话中有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敢情姜衍这是在怀疑她说谎?还怀疑她和颜玉是一伙的??    凉凉急了,手舞足蹈想要辩白,告诉姜衍错了错了,事实伊始才不是他想的那样。    姜衍当然不会知道凉凉内心的真实想法,继续有条不紊作出解析:“起初我怎么也想不通,颜玉为什么要留下如此明目张胆的打斗痕迹。她今夜暗中潜入国师楼,总不会平白无故没有缘由,既然一开始不动声色悄无声息,被发现的情况下杀人灭口更加合情合理,可是她连柳都能够狠下杀手,又是因为什么放过你?”    他眯起充满智慧的眼睛,用审视的眼神将她唰来又唰去:“如果说你们之间存在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可能因为种种原因,当下恰巧需要一个合适的掩饰理由,所以今夜所发生的事情该不会正是你们早有预谋所策划出来的一场戏吧?”    “……”    好大一口锅盖下来,凉凉不知该说姜衍思维太有延展性,还是想象力太天马行空,简直冤得她哭笑不得。    “听说你这两天一直待在小师弟的屋子里吧?小师弟一不在你就把他屋子给掀翻了?想不到你胆子可真不小啊!老实交代坦白从宽,你究竟打算找什么?颜玉这夜潜进白皓院是不是也是为了这个?该不会柳正是察觉这一点才会被颜玉打得重伤吧?都说最毒女人心啊,你俩胆敢在国师楼行凶,谋财不止还害命——”    “……”    解释无能的凉凉看在姜衍眼里已经活脱脱是个大罪人,他一脸‘真相大白’地插起腰:“哈,我早怀疑你有问题了,尤其这阵子行为举止格外诡异,告诉小师弟他还不信呢!好在今夜虽然让颜玉给跑了没能留下什么重要证据,不过摆在面前的疑点那么多,就你这小样还想装傻充愣,太白了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力!”    “你是小师弟身边的人我先不动你,免得到时说我多管闲事滥用私刑。我现在就提你去见小师弟,省得楼里其他人不知道你是个小奸细任你只手遮天,顺便叫他严刑逼供亲自收拾你!”    好好说话,大家还能心平气和聊下去。就姜衍这一口一个质疑简直太诬蔑,是可忍孰不可忍,凉凉再佛也要怫了!    她最不能忍的就是这样被人诬蔑莫须有的罪名,尤其姜衍说她是个奸细,还说让国师严刑逼供亲自收拾的这种话!    凉凉浑身发抖,不只是气的,还是怕的。那个令她无比困扰又惧怕的噩梦,不就是这样子的么?    可是她没做,什么都没做。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梦里还是现实,她都从未做过背叛国师的事情。就算后来跟随闵明华回到闵家,就算后来闵明华逼她威胁她,她什么都没有做。    她是清白的,她想对国师说。可是长期没有说话令声带小结,难以发出声音,就算发出来的声音也根本听不清,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    那时候的国师很生气,凉凉知道,所以很害怕。    “如果你想证明自己,那就随我去见小师弟。”    闻言,凉凉看向姜衍,他扯动嘴角:“如果你不能证明自己,叫别人怎么相信你?”    凉凉紧紧抿着下唇,用力攥紧双拳。    不怪乎外人根本不知道南门与北门的存在,单从建筑外围看上去,如果不非常仔细地摸索根本就找不到这个北门的入口。    北面是一片凹凸不平的巨石壁,以坚固的玄武岩壁垒,表面覆盖无数鹅卵石复杂拼构层次分明的版图,门的设计利用视觉错觉混淆影响判断,繁复杂乱得令观者眼花缭乱,实则隐藏其中的是螺旋状狭窄单行步阶,通往四米高度的一个方型弧型门。    门是机关上锁,开门所需启动的机关却在前方空坪上的巨型太阴晷的转盘之中。    当晷盘调整相应的经度和纬度,上下两面同心同轴的圆盘中心露出一道夹缝,开门的启动机关就在其中。但是晷盘只有在满月的夜晚才能够正确地显示时间,其余时候还需要配合月盈月缺以及时间的推演,并且此处太阴晷在设计伊始曾经做过特殊修改,没有结合实际情况胡乱硬掰绝不可行,这也说明并非每个时间都能够启动北门,并且这种操作还需要具备一定的天文功底。    如此一来,即使真的有人发现这个北门,没有过硬的理论基础结合实践操作再加上对这段建设典故的了解,根本就不可能打得开北门。    要从北门进入聚灵殿不在于难找而在于难开;南门则恰恰相反,随便拉根铁丝就能把门撬开,但问题就在于这个入口设计比北门还要曲折隐蔽,不仅如此还是活的,因为内部机关随机调整,虽说运算概率未必不能找得到,但是成功的机率仅有三成,而且从南门进去以后就是大范围不通死路,过程堪比走迷宫,反正姜衍走过一回,打死都不想再走第二回。    所以人们往往只知聚灵殿的正门,缺乏南北门入口的相关认知。与其说设计者有意刁难,倒不如说对方根本没打算给人走,说是逃生口还更确切一些。    当然,个中弯弯绕绕凉凉是不会懂的,她爬上形态诡异的单行步阶,屈膝猫着身看了看离地的距离,一边犯怂一边等着姜衍启动机关。    脑子发热,一时意气用事的凉凉就跟着姜衍来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太冲动,凉凉有点后悔。    如果因为被柳撞破她和颜玉一伙的,那就更应该杀人灭口,而不会留着柳一口气,更不会多此一举跑去搬救兵。这么做不仅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还会将更多的关注点引到自己身上,那岂不是更冒险?    更何况她有什么理由这样联合外人偷东西?国师屋里的东西都是她玩剩的了,要偷东西早几年就偷光了,哪里用得着等到现在?!    仔细想想姜衍的说法在很多方面充满了不合理,可是凉凉又不得不承认他所提出来的疑虑在某些切入点上面还是挺正确的。    凉凉惆怅,某种程度而言处在姜衍的角度看事情,自己确实有那么丢丢的小可疑。归根结底是因为姜衍并不清楚她与颜玉还有闵明华之间的关系,换作国师就肯定不会这么怀疑自己的,毕竟两天前她才刚对国师表忠心的说。    思及此,凉凉不禁想到姜衍说的那番话……最近的她看起来行为举止真的这么古怪?    什么时候开始的事?难道是从她做完预知梦开始?可是看起来有这么明显吗?她明明已经感觉自我调整得挺好的……凉凉反思,霎时间头皮发麻,难道在国师眼里的她也是这么古怪的?    应、应该不会被发现什么不该被发现的状况吧?    姜衍调完刻度,朝凉凉打了个手势,然而她正沉浸在惊悚之中难以自拔根本无比发现。见她没反应,姜衍索性直接动手。    于是这边埋头苦思的凉凉听见咔嚓一声,贴墙的一面突然扑空,她没来得及向姜衍睇去惊愕的眼神,整个人已经直接倒了进去,笔直下坠……    五米的高度啊——!!!    脸扑地断手脚的画面没出现,凉凉仓皇地爬起来左顾右盼,才发现这是一条走廊过道。从里面可以看出来,这个北门仅仅是个一米多高的窗口。她往外探出脑袋,看见姜衍正三步并两步往上走,这才稍稍放下心打量四周。    廊道墙壁嵌有散发幽光的明珠,能够让凉凉看清周围的环境。她发现这里是个中空环廊,这个高度应该属于二层,中心是空的,应该能够看得见下一楼的模样。    不过凉凉没敢乱跑,人生路不熟,只能乖乖坐着等姜衍进来。    姜衍速度很快,一跃进门,在平坦的墙壁上摸出凹凸的机关位置,很快敞开的门自动阖上,将里外隔绝,与进来的繁复步骤简直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别愣了,走这边。”姜衍指了个方向,凉凉迟疑片刻,赶紧跟上。    但见他对这些机关熟门熟路,凉凉越看越觉得姜衍有问题,可到底是什么问题她又实在说不清。起初凉凉还担心姜衍非要带她来是为了利用她做什么,可就目前来看姜衍这一路得心应水,显然并不需要她去做任何事情。    难道是她多想了?    下楼以后,凉凉才发现这地方是真的大。她张着嘴仰望四面,活下刚进城的小乡巴。姜衍再次翻出他的地图就着光看了一会,对她说:“这里离正殿还远得很,小师弟多半就在那,我先带你过去吧。”    凉凉点点头,没去注意他话里的那个‘先’是否意味着过了还有一个‘后’。    她跟着姜衍走过几扇门,兜兜转转绕得很晕。姜衍见了就笑着对她说走南门会更晕,甚至很可能会直接走不出去了。这个‘走不出去’骇人听闻,凉凉实在没敢问他,是不是指死在里边的意思,然后默默跟得更紧些。    姜衍步伐很轻,走得很快,有时凉凉差点就跟不上,姜衍会回头看她一眼,然后催着她继续前行。这模样并不如刚开始的游刃有余镇定自若,凉凉隐隐感觉到他的迫切与紧张,可是这种情绪的来源是因为她却实在猜不透。    聚灵殿很大,大殿串小殿,偏殿过了又偏殿,给人一种永远走不到边的即视感,偏生还一个人都没有,诡静过了头。    换作平时姜衍饶有兴致地吓唬她说鬼打墙,可是现在的他却什么也没说,神情凝重得实在有点吓人。姜衍拉住凉凉停下脚步,竖起食指示意噤声,然后侧耳倾听……    隐隐约约间,凉凉也听见什么叮呤呤的声音,从一开始的若有似无,到越来越近,仿佛正在逐渐逼近。    “该死。”    姜衍皱眉,一脸晦气:“那个疯婆子又来了。”    疯婆子??凉凉一脸惊悚加问号。    姜衍深吸一口气,二话不说拉起凉凉就狂奔。他们一跑,叮呤的声音也变得急促,竟像是发现他们的逃跑继续追起来。    这种被人追赶的惊恐与逃命般的迫切差点没把凉凉给吓惨了,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姜衍说往东绝不敢往西,说上楼绝不往下走。    想问怎么了,姜衍也没心思回答,闹得她一路心慌慌,逐渐体力下去了,实在有点跑不动。    姜衍看在眼里,踌躇着停下脚步,他双手扳过凉凉的肩,神情严肃又认真:“你继续往前跑,前面有个分岔口,走左边再拐弯,别停下来别回头,我去把她引开。”    凉凉一听更慌了,那岂不是要分开走?她又不识路,到时怎么走得出去啊??    “别慌,我的地图给你,你只管按我说的方向走就是了。”姜衍从怀里把那份地图塞给她,“等我把那个疯婆子给甩开了,就立马回头去找你。要是找不着你我就去找师弟,聚灵殿有国师的‘眼睛’,有他在很快就能找到你的。”    居然把这么重要的地图给她,凉凉有点感动,稍稍定下神来,可是还是不放心。那个疯婆子是什么人?万一姜衍不幸被抓了怎么办?他不会有事吧?    姜衍没有多余的时间解释,只是叫她赶紧走:“我对这里很熟悉,那个疯婆子也知道我是什么人,就算被抓也不会有事的。”    “反倒是你……”    他一脸严峻又恐怖:“要是被抓,会死的。”    凉凉二话不说揣起地图就逃,头回也不回。    “……”    姜衍静静望着凉凉扬长而去的背影,噗哧一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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