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被菀娘气到口不择言,菀娘眼波清湛,语重心长道:“姐姐慎言,王妃身份尊贵,不是你我可以妄议的,姐姐若是将自己和世子的情分看得过重,事事都想拿大一头,总有一天会碍到别人的眼。” 好比她,什么都没做,甚至有意避开三爷,依旧碍了王妃的眼。 有时候,你哪怕一句话也不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要主子看你不爽,那就是你有错你该死。 特别是王妃和世子这种身居高位的掌权者,想罚就罚想杀就杀,你跟他们讲道理喊冤枉,无疑是对牛弹琴,傻的还是自己。 世子那冰冷蚀骨的眼神,菀娘有时做梦还会梦到,惊醒以后满身的冷汗,对世子的感觉有恨有埋怨,但更多的是弱者对强者的敬畏和忌惮。 “王妃洞若观火,派我过来伺候世子,想必是发现我身上有什么可取之处,能够取悦到世子,我如今还在观望,没有展开行动,一是尚未摸清世子的脾气,二是想到姐姐待我极好,不愿为此伤了彼此的情分,” 若说跟着渣三爷唯一的好处,那便是学会了他的巧舌如簧,死物经过他那张嘴皮子也能瞬间说成活的,诀窍就是使劲的撒糖,恶心巴拉,肉麻当有趣。 “世子冲锋陷阵杀敌无数,靠的就是一把刀和一柄剑,身为勇猛无敌的大将军,最看重的便是跟着自己征战沙场的兵器,我父亲给我打磨的匕首十分锋利,削铁如泥,你说世子见了是欢喜,还是欢喜呢,对于进献利器的我又会不会高看几分呢!” 菀娘多活了一世,虽然死得惨了点,但也并非一无所获。 世子对女色兴致缺缺,将全部精力用在了军事上,记忆里大概是半年后,世子以兵部名义公开征召全天下的能工巧匠,让他们同场竞技,锻造最拿手的兵器,获得前三名的工匠将破格进入兵部。 父亲生在打铁世家,征召入伍前便是当地最有名的铁匠,尤以打造刀剑最为擅长,不过为了明哲保身,父亲刻意藏拙,给外人打造的器具总是差了那么一些火候,唯有她随身携带的匕首是父亲呕心沥血之作,冰刃寒光,发丝一碰即断,父亲用最韧的野牛皮做刀鞘时特别做厚做宽了不少,并在刀身上涂了油蜡,就是为了减少彼此摩擦,让刀鞘不被划破。 菀娘一句句的说,灵犀的心一点点下沉,脸色异常的难看。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世子对兵器的痴迷,当年她从一干小丫头里脱颖而出,成功留在世子身边,就是因为她爹外出走货时从死人堆里翻出一把宝弓,稍加润色改造以后进献给世子,并及时提了她一下,后来世子选丫鬟时眼皮也不抬地就叫出她的名字。 她沾沾自喜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如今又来了个菀娘想用同样的招数,这叫灵犀如何不气,有种自己的宝贝被觊觎了的感觉。 “表姐,不好了,王妃来了。”绿翘咋咋呼呼跑进来。 灵犀脸色更黑了,等到绿翘跑到跟前,满肚子的怒气找到了宣泄口,不顾菀娘在场,一巴掌甩到绿翘脸上:“快闭上你那乌鸦嘴,王妃来这里是好事是喜事,哪里由得你大呼小叫胡说八道。” 绿翘被打得一愣,呆呼呼的,等反应过来,双眼睁得铜铃儿大,一下子炸了:“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我爹娘都没舍得碰我一下,你,你等着,我要去跟姑姑告状。” “去吧,去吧,说你在这吃不好睡不香还天天受我的气,我这就去求了世子的恩典将你放出府。” 灵犀恨恨说着气话,顺道剜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菀娘,心情无比的抑郁,抬脚往外走,刚到门口就撞见正要掀帘子气喘吁吁的蓝嫣。 “王妃,王妃往书斋那边去了,还带着庆仪郡主和显国公府的表姑娘。” 不是在后花园宴客么,怎的把她们带到了澜沧院,还特意跑到书斋见世子,这意图未免也太明显了。 灵犀忽然感到浑身发冷,王妃果然会盘算,一个世子正妃,一个侧妃,全都是身份高贵的主,对世子而言可谓是如虎添翼。 今上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比世子还小了三岁,听闻身子不是很好,能不能养到弱冠都是问题,若是有个万一,跟今上亲缘关系最近的世子无疑是皇位最佳人选。 想到这种可能,灵犀心情矛盾极了,既喜且忧,喜世子爷将来可能的造化,又忧正妃侧妃身份太高,她日后必要被压得死死,翻身太难。 “王妃带着两位娇客过来,我们要不要过去奉茶?” 蓝嫣这样一问,灵犀立马回道:“当然要去,书斋那边就几个洒扫丫鬟,粗手粗脚,常安又没什么伺候女主子的经验,怠慢了王妃和两位客人就不好了。” 两人脚步匆匆快速离开,屋里只剩菀娘和绿翘,菀娘看着绿翘带了明显红印子的左脸,作为睡一个屋的室友,象征性的关怀道:“你要不要拿个水煮蛋滚一滚。” “要你管,八婆!”当着菀娘的面被表姐打,绿翘颜面尽失,只觉无比羞恼,瞪了菀娘一眼,袖子一甩,快跑着出了屋子。 菀娘可不想一个人呆在灵犀房间里,免得对方心血来潮,说掉了个什么东西然后赖她头上,看到绿翘跑出去,她也跟着快速出屋,两袖飘飘两手空荡荡,第一时间去廊下察看墨菊。 书房内,黄花梨木矮桌中间开了个圆洞,洞下面放着一个红泥小火炉,炉上搁了紫砂茶壶,炭火已经熄灭,壶内的花茶也已冷却。 世子和王妃盘腿端坐榻上,世子拿起比他拳头大不了多少的袖珍茶壶,不紧不慢地往王妃身前的琉璃茶盏里倒茶。 “这是父亲从茺州寄回的银胎雪菊,清肝明目,生津消暑,祛烦止躁。” 世子从不说废话,有这个耐心也是意有所指。 王妃细长的眉头一挑,将茶盏往他身前一推,拒绝饮用,没好气的说:“我烦什么躁什么,世子难道不懂?我舍下脸面亲自将她们二人带过来给你相看,你就是这么个态度,先不说雅容,庆仪是你亲表妹,你皇姑唯一的女儿,父亲又是平西侯,手握一方兵马,这次庆仪上京,好几家都在悄悄的问,多番试探庆仪的口风,你猜庆仪怎么说?” 王妃故意这么问,就是想勾起儿子的好奇心,打破他那十年如一日没什么表情的冷漠脸,可话抛出去,她发现最后尴尬的依然是她,简直屡试不爽。 她这辈子最大的挫败感就是来自这个让她引以为豪,并报以极大期望,却又让她捉摸不透的儿子。 从小天赋过人,心智超群,论文能治国,论武可安-邦,护国寺大师私下曾言此子乃不出世的天才,鸿福齐天,显贵不可言。 什么都好,就是在婚事上拖拖拉拉,不肯给她个痛快话。 “庆仪说要嫁也只嫁功高盖世的大英雄,这不明摆着指的是你,来你这里也是庆仪先提出的,她听说世子院里有片清幽雅致的竹林,很早就想来瞧瞧了,要我说干巴巴的竹子有什么好看的,她想见的分明是你,你可倒好,还真的把她们两个打发到竹林里去了。” 说着说着,王妃口干舌燥,又将茶盏端了回来,掀盖子小抿一口,见世子不动如山,一点反应也没有,气不打一处来,“你倒是给个准话啊,庆仪和雅容都是难得的美人,品貌才情比公主也是不差的,你连她们都看不上,难道还想娶个天仙儿放屋里供着不成?” “功高盖世的另一层意思,功高震主。” 世子掀了掀眼皮,漆黑的眸淡然无波,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像谈论天气般毫不经心。 王妃冷冷一笑,眸子里带着几分傲然:“我的儿子就算是功高震主,那也是应当的,你十二岁便跟着你父亲南征北战,十五岁那年更是力挫鞑靼十万大军,将他们逼回到漠北草原退守老巢,从此元气大伤,至今不敢再袭,试问大盛王朝,除了我归南王府又有几家能够做到。” 魏家这个天下原本就是从他人手里夺过来的,如今才传至第二代,根基尚且不稳,内有前朝余部逃窜,外有北鞑靼西突厥,太子那样的孱弱身子,如何承担得起这份沉甸甸的重任,怕是刚刚扛上肩头,瘦削的背脊就被压弯了。 魏珩不再言语,忽然撩起袍子下榻,走到门口打开房门,丫鬟随从都候在院子里,午时的阳光正晒,但没他的命令,无一人敢上前。 他将灵犀叫到跟前:“把她们带过来,王妃要离开了。” 让她们进去游玩一刻钟,已经是他的极限。 王妃沉着脸走近:“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两个儿子,两个极端,一个贪恋美色,一个不近女色,也不知道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贪上这么两个不省心的主。 对于大儿子,王妃巴不得他多近女色,一旦开了荤,体会到女子的妙处,就不信他还能跟和尚似的坐怀不乱。 说起来,那个菀娘真是没用,把小儿子迷得七荤八素,大儿子这边却一筹莫展,都来好几天了,也没勾得世子召她侍寝,待自己再敲打敲打,让她长长记性,抓紧时间把事办了,毕竟那等模样的女子实在不好找,再找出一个,黄花菜都得凉了。 竹林这边,两位娇小姐都没什么赏竹的心情,看似悠闲自在,其实都在默默打量对方,估算对方的实力,和自己比较有哪些优势劣势。 单论容貌,赵雅容稍逊一筹,但她有个状元爹爹,从小耳濡目染熟读诗书,娴雅从容的书卷气息,却有另一种动人的魅力。 而庆仪在边关长大,所处环境有限,加上其父又是武将,并不怎么重视女子才情,能断文识字即可,反正有个封疆大吏的爹,又有个公主娘,郡主从来不愁嫁,只有她挑别人,没有别人挑她的道理。 偏偏她想嫁的那个人却是求而不得,三年前他来肃州拜访父亲,她便对他一见钟情,从此恋恋不忘,这三年里母亲也曾书信给驻守茺州的王爷,明里暗里表示亲上加亲的意思,王爷却说关外大捷论功行赏时,长子推了所有封赏只求婚娶自由,他有言在先只能应下,后来回禀天子,天子犹豫了一下也勉为其难地应了。 不只庆仪和赵雅容,京中所有贵女的痴心都碎了一地,要嫁世子,就得他主动求娶,可让世子那样的谪仙人物倾心相许,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多少女子折在半路上痛哭流涕铩羽而归。 这其中也包括庆仪和赵雅容,但她们有雄厚的家世做依仗,王妃很是看重她们。 王妃是世子的母亲,世子总要娶亲,母亲的意见定然是要首先考虑的。 世子如今仍是孤家寡人,不说妾室,就连个通房也没有,说明他对女色并不上心,只要他没有特别偏好的女子,她们就有机会。 哦,不对,倒是忘了世子有个贴身伺候多年的婢子,从小就跟着世子,据说很多年了! “郡主,赵小姐,王妃要回去了,叫我来通知你们。” 灵犀一出现就感觉两道冰刀子般凌厉的视线直射向自己,不禁瑟瑟发抖,怎么回事,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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