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三夜,直到第四天才放晴,菀娘看着窗外云开日出,终于松了一口气,若这雨势再不停歇,她心里也要跟着下起瓢泼大雨了。 花花圈舍的顶盖做得不够牢固,风吹雨打不到一天就掀没了,菀娘只好将它放进竹笼里暂时拎进屋。 这下乐坏了霹雳,一整天不干别的就围着笼子打转,觉得自己瘦下来了,想把前爪伸进笼子,结果送了三根指头进去就卡在两竹竿之间,花花逮住机会,用那尖尖的嘴喙啄得霹雳嗷嗷叫。 菀娘和香巧在里屋聊天,听到声音跑到外厅就看到这啼笑皆非的一幕。 菀娘先喝住花花的行为,然后抓着霹雳的爪子使劲将它指头拔了出来,伸手在它大脑门摁了又摁:“这回可不是花花的问题了,你呀,太皮了,它不惹你,你干嘛去招它呢,活该被咬!” 然而霹雳天生就是记吃不记打的性子,过不了一两个时辰,皮又痒了,凑到笼子前面招惹花花。 菀娘也没心情做别的事了,这三日专程盯着霹雳,它如今力气大了,根本拴不住,只要它不乐意,使使劲几下就挣脱,不是围着大白鹅打转,就是突然冲出屋子在大雨里跑来跑去。 菀娘和香巧一个看家一个追出去,霹雳有没有再瘦下去,她们不知道,但她们肯定是更苗条动人的了。 好脾气的香巧也忍不住抱怨了:“这哪里是人干的活,我宁可回内院照顾那些松柏,在这既劳神又费力气还不讨好,霹雳出点什么事,世子第一个怪到我们头上,没有功劳没有苦劳,苦水倒是一肚子。” “是啊,我也想回内院!”菀娘低低叹了一声。 内院需要防备的只有灵犀,菀娘差不多摸到了和灵犀斗智斗勇的窍门,灵犀那点路数在她看来不足为惧,可到了这里,菀娘要面对的是比灵犀高了不知道多少段数的世子爷,阴晴不定,捉摸不透,以及对她匪夷所思的态度,叫菀娘如何不忧心! 抱怨过后,该干的活还是得干,雨停了,菀娘带着霹雳在竹屋附近林子里跑动,霹雳跑一圈她就奖励它一个零嘴,跑累了就歇歇。 “菀娘!” 听到有人喊自己,菀娘回头见是常安,稍微惊讶了一下,世子罚他禁闭有些时日了,上次见面都感觉是上辈子的事了。 再看到菀娘,常安更是百感交集,但吃过一次大亏,他再也不敢怠慢,难得守礼起来,隔着几步的距离,客客气气问:“你可有书信要送回家中?明日邮吏过来,有的话,我一并带给他!” 这是王府最让人称道的地方,每两个月邮吏都会亲自上门收件,若下人有家书或者别的物什要寄,全都送到各院管事那里,管事检查没问题后再打包呈给大总管,统一加盖王府印章,经由专人派送到家,这样就不必担心路上丢失了。 菀娘前世也寄过三次,因为看别的下人都有寄,自己若是一次都没有,被人背后指指点点,传到王妃那里,留个刻薄寡情的糟糕印象,那就不好了。 她和陈大壮本就没多少感情,往日在家也是甚少交流,如今身在外面就更加形同陌路了,何况陈大壮识字不多,她写得太复杂他也看不懂,每次都是寥寥几句,问他身体如何,有没有戒赌,找份踏实的活儿,少交些狐朋狗友。 寄了三次,陈大壮一次都没回,她也就懒得再写了,反正她已经做了样子,不是她不想写,是家里没有回音,叫她如何不心灰意冷。 前尘旧事,如今再回想,徒留一声唏嘘! 在别院她都格外谨慎,更别说世子院里了,几乎常安一提到这事,菀娘就很配合的回:“常小哥先回去,等我写好了再送过去。” “嗯,天黑前交给我即可。” 常安也不想在这里久待,他觉得菀娘跟自己八字犯冲,只要牵扯到她,他就没得好事。 香巧正在打扫后面院子,听到这个消息也很开心:“我自己托人到驿站寄件,等我家人收到,少了一半物什,盖上王府印章就不一样了,没人敢动,我寄了四次从未丢过一分铜钱。” “那我们快写,写完了一起送过去。”菀娘一个人是不大乐意去竹楼那边的,就怕倒霉碰到世子,世子又讲些让她头疼的话,半天脱不开身。 这时候纸张颇贵,特别书写用的宣纸,乃是某郡进贡之物,只有京都权贵之家才有资格使用,香巧攥的几张还是年前世子赏下来的,当宝贝一样珍惜。 其他院的丫鬟仆从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普遍用的草纸或者粗布,不识字的找他人代写,家里若是没个书生还得找人代看并回信,一来一往就是两笔额外开销,所以写信的少寄物品的多,简单直接省事。 菀娘上辈子是不愁用纸的,三爷给不了她名分,在花销上纵着她,不过也就纵了那么半年,王妃为了让他娶妻缩减他的开支,后来他入不敷出还拿话诓她,说他应考在即,要闭关月余,若是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最好不要打搅他。 她当时多感动啊,以为三爷终于知道上进了,如今脑子清醒了,再回忆三爷那时候说话的神态,都不拿正眼看她,手里端着茶盏放下又拿起,显然是局促的,可能在他内心还有些窘迫,连个女人都养不起,说出去太丢人。 菀娘觉得她前世最大的性格缺陷就是自卑,看轻自己的同时,又将三爷看得太高。 他是王爷之子,将来或许还能封个郡王,身份尊贵,于是她放低姿态顺从迎合,也以为三爷真有那个本事让她和亲生父母团聚,可直到咽气那刻,她才意识到整个王府真正能做主的只有王爷和世子。 三爷说白了就是个没断奶的大龄娃娃,吃穿用度都靠王妃贴补,王妃若是不管他了,他根本就没办法养活自己,更别说给院里那些丫鬟随从发月钱了。 短短几行字,菀娘不到一刻钟就写好了,其余时间都在发呆遥想往事。 香巧倒是格外认真,洋洋洒洒写了一大页,正面写满了翻面继续写,宁可送给菀娘,自己也不舍得多花一张纸。 写完了,她们就赶紧去竹楼,常安在屋外站着,两人正好将信纸递给他,为了避免下人嘴碎泄露主子隐私,在封口前都要呈给管事过目。 常安匆匆看完,用眼角扫了菀娘一眼就打发她们回去,他把信带到屋里用火漆封缄。 刚封好口子,世子就从楼上下来了,常安赶紧把信放到桌上,端起笑脸迎向世子。 魏珩的目光越过他,看向桌上的两封信,状似不经意的问:“谁的?” 常安连忙回道:“这是香巧和菀娘寄回去的家书!” 世子挑了一下眉头,好似起了点兴致,他缓步走到桌前,一眼就瞥到左边那封信上写着的陈大壮三个大字,内心微有触动。 女子最常用的字体是簪花小楷,她却另辟蹊径独用柳体,这一笔一划爽利严紧,瘦硬匀称,倒是颇有一番风骨。 不过,纵使她写得如此好看,对方也未必能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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