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 时锦还没踏进李氏的院子,老远就听到了里面有人扯着嗓子哭骂着。 时锦心生疑惑,李氏可是掌管中馈的正房夫人,谁敢在她的院子撒野? “在你们时家当牛做马,伺候了老的,又伺候小的,到头来,我得了什么好?浪了半年才回来,连面都不让见,没这么作践人的...” 又听了几句,时锦听出这是二嫂吴氏的声音。 吴氏以前甚少来李氏这,连早安都不知为何是免了的,只是每天去老夫人处请请安。虽然吴氏性情有些张扬,但是时锦也没见过李氏说过她一句半句的,怎么今天就闹上了? 时锦快走几步,到了院门口,便见到吴氏披头散发的,正站在竹帘前,双手叉腰,袖子挽到手臂处,神情狰狞,像是马上要和人大干一架。 竹帘紧闭着,没见到李氏的身影,只有冬青站在竹帘外边,也不理会吴氏,兀自垂着头。 时锦皱了皱眉,这吴氏真是没个样子了,李氏好歹是婆婆,古代不是最重视孝道吗? “大嫂这是在做什么?” 吴氏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见是时锦进来,她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过身又朝屋子里哭诉。 “出嫁从夫,他要出门我也拦不住他,在家苦等他几年,回来竟连半句招呼也不打?礼物什么的,更是半件不曾见着。他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妻子?这样守活寡,不如给我一张和离书,大家也就都清净了!” 竹帘从里面揭了开来,却是雪迎,她连忙叫时锦进去。 “嫂子有什么话,坐下好生说也就是了,在这哭闹成什么样子?”时锦到底看不过眼,李氏对她是实打实的心疼,时锦怎么也不能看着别人指着她脸骂。 时锦话虽然说得温和,但是里面的教训之意却让吴氏跳了脚。 吴氏转过头来,咬牙切齿,眼神很是凶厉,眉梢一挑,“哟!三小姐得了便宜还卖什么乖,你二哥什么都紧着你,什么西洋镜,什么稀罕东西,我这个枕边人连影子都没见着!”说着顿了顿又道:“我说错了,不知谁才是他的枕边人呢,外面的小娼妇多了去了。还怪我怀不上孩子,几年没上我的床,我上哪怀孩子去?难不成怀个野种吗?” 这话实在过分了。 只见竹帘‘啪’地一声,从里面撩开,李氏喘着粗气,气得浑身发抖,大步从房里走了出来,背后的竹帘不停地晃荡着。 吴氏头回见李氏如此生气,不由有些害怕,但转念又想到这么些年来,因为时湛一直不着家,李氏对她很是亏欠,虽然吴氏的脾气很是让她看不上,也处处让着她些,连规矩都不立了。 李氏想,是她错了,越是不给吴氏立规矩,她就越不懂规矩! “啪!” 突然出现的时湛,从后面一把拽下吴氏,吴氏被拽下台阶,跄踉着还没站稳,时湛反手就是重重的一耳光。 “谁给你的胆子,敢来娘这撒泼?” 时湛脸色阴沉得可怕,骂了一句,拖着吴氏就往院外走,像是拖着一条死狗。 吴氏尖叫着,不停地弹着腿,手也拍打着时湛。 李氏也是一愣,谁都没想到时湛会突然出现,还出手打了吴氏。李氏看了一眼脸色吓得惨白的时锦,匆匆交代了一声雪迎将时锦扶进屋去,就急急追了上去。 尖叫声渐渐远去,时锦半晌回过神时,人已经在屋内了。 过了很久李氏才回来,脸色不大好。见时锦还坐着,又想起她刚才吓得脸色雪白,连忙拉住她的手,“吓坏了吧,你哥以前从来不打人的,这次是你嫂子太过分了。” 时锦不知该作何评论,论理吴氏也是个可怜人。时湛常年不着家,吴氏在家可不就像是在守活寡一般吗,又没个孩子,丈夫便是古代女人的全部,换做谁,谁也受不了。再者时湛也不该打人。 “唉!”李氏叹了口气,“当年我就听说吴氏在家做姑娘时性子便不大好,偏生你哥哥不争气,没个好名声,定个平常人家的姑娘,老夫人又不高兴,只能定了吴氏,谁成想竟闹到了现在这个样子!” 时锦看着李氏脸上不岔,这事大部分的因在时湛,可是李氏偏生半句不提。她不是不知道,而是更愿意偏袒儿子。 “嫂子也是可怜人,娘也劝劝哥哥多在家留些日子吧,成亲这么多年了,孩子也还没有,还是早点生个孩子要紧,做了母亲性子就软下来了。”时锦道。 说到孩子,李氏眼神一亮。 “你这倒提醒我了,你哥也二十五六了。吴氏这么多年都没身孕,也该给湛儿添两房人了。” 时锦:“.......”吴氏我是真想帮你的! 毕竟时锦是姑娘家,和她说兄长房里的事不合适。李氏便转了话头。 吴氏的尖叫声,闹得整个府的人都听到了。 “前晚上时湛回来了。这下就闹上了,只要他一回来就没好事。” 秋菱院内,穿着桃红绸缎褂子的宋氏边磕着瓜子,对旁边端坐着的时鸢道。神情满是幸灾乐祸。 时鸢道:“我知道,昨天二哥哥还差人送了礼物过来。” “叫这么亲热做什么?总归是个没出息的。”宋氏将嘴皮上的瓜子皮往地上一吐,转头对时鸢道:“你弟弟这会子在做什么?一会儿你和我瞧瞧他去,这秋闱也没几天了。时家啊,只怕就你弟弟能有点出息了,你大哥这辈子就这样了,时湛更不用提。”说着脸上有几分得色,转而变成狰狞,“前儿聿儿房里竟有个狐媚子想勾引聿儿,被我命人好生打了一顿,发卖出去了。” 时聿房里的人,时鸢都是见过的,都是挑的稳重的人进去伺候。 “叫什么名?她做了什么了?” “叫韵书的那个狐媚子,我进房去时,她正不知羞耻地坐在聿儿的腿上。这些个狐媚子,一心只想做主子!” 时鸢皱了皱眉,“聿儿也快十五了,这些事也可以懂了,姨娘管他这么严做什么?” 姨娘二字可算是在宋氏胸口上刺了一下。 “你真是越大越有主意了,连亲娘都不认了。”宋氏阴阳怪气地说道。 又来了。 时鸢也压不住火气了,冷笑一声,“姨娘这么痛恨姨娘二字,当年如何嫁来做了姨娘?早些这么有骨气,也没得叫我和聿儿成了姨娘养的!”说着霍地站起来,也不管宋氏如何反应,径直去了。 这番话真是戳到了心窝子,气得宋氏心口疼,抬手就砸了桌上一套上好的茶具... ....... “前面教的那些,真的不必再温习一遍吗?”李尤再次问道。 时锦点点头,突然来了兴致,随手翻到一页,根据上面的拼音,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 “开元七年,道士有吕翁者,得神仙术,行邯郸道中,息邸舍...” 见时锦顺畅地读完一页,李尤这才信了她是真的都记住了。 “三小姐可当真是天赋秉然了!”李尤赞叹道。一晚上几乎能学一千多字。几天下来,李尤感觉过不了两天,时锦便不需要他了,思及此,不由又有些惆怅。 时锦忍住笑,鼻子里哼了一声气,算是应了他的赞扬。 原主没什么书,多是些简单的启蒙读物,李尤又从外面给时锦带了一些进来,都是些野史话本之类的,正对时锦胃口。 “我觉得常用的字,你都已经教给我了,你再教教我写字吧!” “好啊。”李尤求之不得,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时锦早已准备了文房四宝,两人持着灯移至东面书桌前。 自从李尤答应每晚过来,时锦便吩咐了几个院子的粗使丫鬟和婆子,夜里不必守夜了,两个贴身丫鬟也是如此。众人虽然疑惑,但也不敢多话。 “三小姐从来没拿过笔吗?” 李尤见时锦连笔都不会握,不由惊讶。 时锦如实点点头。作为时家嫡女连笔都不会握,确实很奇怪,好在李尤也没有多问。 “拇指指肚按住笔管,食指夹住,中指弯曲勾住笔管....不对,这样,”说着李尤伸手捏着她的食指上移了一点。 “先从永字练起吧。”说着李尤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永字。 字体清瘦遒劲,力透纸背,字峰如刃,既韧且刚,又扑面而来一股将拔剑起舞的凌厉。 “字是好字。”时锦赞了一声。 李尤闷笑一声,“人也是好人。” 时锦斜了他一眼,“这我可就不敢说了。” 李尤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却突然移到她身后,执起她的右手,欲让她拿笔。 李尤的手指修长而白净,掌心微微有些粗砺,指腹处有些硬茧,手心的温度浸进她的皮肤。他的举动有些突然,时锦怔了怔,转头看向李尤,见他一脸的正色,很是认真的模样,她只好执起笔。李尤随即带着她的手,在石砚中蘸了墨,在纸上缓缓地,一笔一划地写着。 后背时不时会轻轻触碰到李尤的身体,时锦有些不大自在。她转过头,李尤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笔锋的走势,神情凝重,像是笔下正画着一副不能出错的丹青水墨画。 李尤手上传来的力道不轻不重,时锦几乎没有用力,只是顺着他的力道,一个字缓缓在笔下成型。 写完,李尤自然地放开了她的手。 回过神的时锦这才注意到,纸上写的是一个锦字。 遒劲清挺,像是一节节清竹衔接而成,时锦喜欢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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