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回院后先生好吓了回,知晓她又是教狗儿吓得摔了,啼笑皆非,后又细致替她清洗包扎手上伤口,至于腿究竟痛是不痛,夏先生是无从得知真相了……    此后几日夏意因手心有伤,一蜷便疼,更别说捏针线的话了,只整日乐呵着动嘴皮子,景深如今才知她满肚子都揣着话。    九月三十即是立冬日,因先生想着要包角儿一事,故一挥手从廿九起就休沐,学堂里大小学子自是欢喜,就连好学如易寔也乐得如此。    廿九这早才日出时候,小院里两人就忙碌起来,先生忙着将早先买的炭敲断,匀成四份,景深则从柴房往屋里送一个大火盆,好容易才送去,出来时轻微喘着气,边凑去问先生:“先生上回在襄云说的话是假罢?”    怎还会有人来呢,家里又不是专收容那无家可归人的处所?    先生头也没抬道:“我早便否认过,不过你心不在焉没听罢了。”    “是么?”景深有些怀疑,但不敢怀疑得太明显。    “骗你作何?”    “那……先生可是一早就晓得阿溟了?”    他那时提起房顶上的脚印时,先生竟一点也未忧心,单这一点就教人心生疑窦的。    忽地被提了名字的阿溟忙换到近院一边的枝桠上来。只是如今,院里除了夏意在时会看他眼,余下两人结实熟视无睹状。    夏先生蹲下重新捆炭,答他:“阿全娘来家里道歉时便起了猜疑,后又见阿远家院里皂荚树上的青苔去了些就猜出七八分来。”    “您莫谦虚,什么七八分,全猜出来了罢?”景深不信地笑两声,与他顽皮一番。    夏先生但笑不语,不置可否。    “先生,近来可要去襄云?”    “嗯?可是有缺的东西?”    “不……是另有安排的。”    夏先生打量他一眼,不知他打着什么主意,只道:“亥月中旬去做新衣,再便是年前了。”    “嗯。”他决计再去问问李叔。    盘算时听开门的声音,看去时夏意已出屋来,见了两人后笑着抓了抓手:“我的手痊好了。”    “再不好就该去白头请那癞头先生来了。”    夏意赶忙甩甩脑袋:“不要!”    “什么癞头先生?”    “是一个怪大夫,不要说他,一提他我就脑仁疼。”夏意皱着眉头走来,看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虽存着些好奇,却也没再问下去。    炭炉分去各人屋里,堂屋里也摆好来,明儿就能开炉,将用过早饭院外便来了几人,带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易小满。    夏意得有些日子没见她了,这时候小满进一院就抓着她埋怨个不停,诸如不同她玩儿了,只晓得那个景深的话。    她觑眼景深,小声解释:“他人生地不熟的,在若榴又不认识别人……”    “哼,你若让他自己玩儿,保管过些日子若榴全是他朋友。”    “你们怎么都来了?”她转开话题。    易小满睁大眼狠瞪一眼她,凶巴巴道:“村外的橄榄结果了,每年都去你还能忘!”    夏意结舌,不敢说话,一溜烟跑去厨里取了两个篮子,出来叫上景深,和夏先生说了声儿便出了院门。    外头还有五六人,易寔与小鼻涕,再有便是林家闺女与她三弟,自然还有贪玩儿的阿宝……与阿溟。    ***    几人走了两刻钟才拢那几棵橄榄树下,橄榄树长在村外不远的矮山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有的,对若榴人来说倒是很新鲜的东西。    实际上,在大赜京畿四周,橄榄都是稀罕植物,因地势平坦不易生长。    若榴以西有诸多村落,以东却只有襄云县城,是以这中间许多东西都是若榴乡人发现当作自家宝贝的。    秋冬时节正是采橄榄的好时候,他们来时已有许多人在采了,还有不怕累从白头赶来的人。阿宝见状急嚷一声:“阿溟哥,上树!”    阿溟一愣,尔后有些生气地拍了下阿宝后脑勺,在阿宝呼痛声中爬上一棵树,往地上摇果子、扔果子,阿宝与小鼻涕就在树下捡。    景深看了笑开,与夏意道:“我也去树上,你在底下接。”    “你会爬树吗?”    “翻墙我都会。”他骄傲道,在几道目光注视下上了树。    易寔在树下出言提醒:“景兄弟,这棵树枝桠较细,你多留意。”    “嗯。”景深也是上来才答应这枝桠不堪重负,只好改摇换摘,摘了一颗冲夏意道,“接住了。”    “嗯!”她说着撩起衣摆,作势接。    哪知景深臭了脸,凶道:“衣服放下用手接,再不济拿篮子接。”    “不要,我手才好的,用篮子接全都摔坏了。”她对果子要求很高的,太丑的不要。    夏意一转头发现林家姐弟在一处矮枝桠上摘了好些,忙将活推给易寔:“你来接景深丢的罢,我和小满去那边了。”    小满见她主动抛弃景深,欣慰不已,一手挽着篮子一手圈着夏意忙跑去别的地方。    独留景深与易寔,一个在树上木然摘果子,一个在树下淡笑接果子。    眼见着装满了一篮,景深就作势要下树时就教易寔拦住:“景兄弟,我们换另一边再接再厉。”    景深俯身看他:“不是装满了吗?”    树下人浅笑,指了指不远处的空篮子:“那个才是景兄弟的篮子。”    而装满的这个是易寔自己的,景深自然不满:“为何装满的就是你的?”    易寔正色答他:“若我说装满的篮子是景兄弟的,景兄弟就不会换一边了再摘了。”    景深暗自咬牙,心说这人怎么突然这般不讲道理,哪儿有半分上回在学堂让床的谦让模样?    他看眼摘果子的三个姑娘,转回目光后凶视易寔一眼,又木然扔起树上的橄榄果来。    “景兄弟扔得太重了,当心果子破皮。”    她最不喜欢破皮的果子了……景深忍气吞声,放缓动作摘扔,快到巳时才装满这两篮,那端几人也收获许多回来。    夏意装了半篮的果子,此时见景深的篮子满满的换上惊喜:“哇,景深你好厉害。”    原本还怄气她把易寔丢给他的景深登时就不气了,回去路上还主动帮夏意提着篮子。    小满有哥哥在,却没敢把篮子交给他,即便易寔说了好几回她也没给,她可不想回去挨她娘骂,三哥可是家里最宝贝的宝贝了。    夏意也知道她娘的性子,就笑嘻嘻帮她,两人提着同一个篮子与一旁的林家姑娘说笑。    早就听闻过景深大名的林二月还是头回见着他,悄悄看眼身后见人还离得远才问夏意:“这个景深在你家住了月余了罢?”    “嗯。”    “你和他要好得紧?”    易小满哼哼:“可不是么,你没瞧她都不来我们这边了么?日日都陪着他的。”    “我保证以后不忘了你们了。”她无甚感情地保证道。    “若是阿双姐姐还在若榴,得指着你鼻子骂你白眼狼呢。”易小满不依不饶。    夏意忙反驳这话:“阿双姐姐才不会骂我呢!”    “嘻,说起阿双姐我就想到今早过百顺叔家时,阿光在外头撵鸡,瞧着又胖了一圈儿呢。”    林二月连连点头:“我也见着了,也不晓得百顺婶子给他吃的些什么?以前也是,有什么好吃的都往阿光嘴里塞,阿双姐瘦得跟柴棒似的也不见她心疼下。”    易小满见夏意有些怏怏不乐,猜她是想阿双姐姐了,忙换了话语:“对了,你最近没去我们那儿,不晓得有件事简直笑破人肚皮。”    “什么事?”夏意果真被她的话勾起兴致。    “富贵叔家的猫!”    “大橘?它怎么了?”    “大橘?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名儿的?”    “是景深给它取的,”她又问,“大橘怎么了?”    走在后头的景深听见夏意提了句他和大橘,也好奇地跟了上问,说来他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它了。    易小满佯咳一声,说书先生似的道来这事:“你们晓得的,大橘它总爱四处跑,这回竟跑去白头了,只是回来后再没出过门,每日懒洋洋趴在院里。富贵叔撵它出去找吃的它也不动,他就咬牙给它丢了一条小鱼,结果猫儿吃了小两口就偏过头不吃了。”    “可是病了?”    她摇摇头继续说到:“我奶奶说恐是怀了身子才这般懒的。”    “怀了身子!”这一声是夏意与景深齐发出来的。    易小满和林二月已经咯咯笑个不停了,还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是,怀了身子,富贵叔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当日就去了白头,说是找到了那只做坏事儿的猫儿,当即朝人家里要了聘礼!哈哈哈哈聘礼!想来等猫儿生了恐还要去要生儿子的钱。”    夏意:“……”  景深:“……”    富贵叔真不愧是富贵叔。    “不好笑么?”小满堪堪收了笑问二人。    “有些好笑罢……”    心里想的却是,得看望看望那只猫儿,或许还得备份新婚礼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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