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十六　　　　除夕这天，宋安安休息，她一大早就起来了，兰嫂前两天已经回去过年，顾家一些大大小小的琐碎事少了人手，自然颇有些不便，她就看看能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以往每逢临近春节，宋安安的外婆都要去巷子口，请写得一手漂亮字的老先生写春联，回来再和宋安安一起，仔仔细细地贴上大门。　　除夕提前半天，外婆就开始在厨房忙着炸酥肉和炸鳗鱼，她在外面擦窗拖地除灰尘。裹着淀粉下锅的食物滋啦啦作响，不一会儿就香味扑鼻，她打扫到一半馋的直冒口水。　　整个房子里都弥漫着炸肉鳗鱼的香气，对她来说，这就是过年的味道。　　今年，宋安安第一次离开松花巷过年，陪在身边的人，亦不再是外婆。　　她小心藏好伤感的情绪，继续若无其事地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　　　　吃过年夜饭，顾生舟没有像往常一样，搁下筷子就直接上楼去书房，而是待在客厅里和顾叔叔一块下棋。　　宋安安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手把手教方姝娣玩一款手机小游戏，顾岚君则走到窗边和远在大洋彼岸的男友打电话。　　电视上播着热闹的春晚，小品相声，载歌载舞，融成喜气洋洋的背景音。　　方姝娣成功单独闯过一关，激动地一把抓住宋安安的手，喜滋滋地等待夸奖，然后又兴致勃勃地投入下一关战斗。　　这时的方姨既天真又可爱，就像个小孩，宋安安忍不住眯眼跟着笑起来。　　　　观战间隙，她的注意力偶尔开小差，时不时转向那对下棋的父子身上。　　顾叔叔人至中年，依然俊雅精神，换下昂贵的西装，一套简约的家居服，也能衬得他英姿煞爽，气度非凡。坐在他对面的顾生舟，与他相似的眉眼神/韵，霁月清风，少了几分沧桑与历练，俨然一个年轻版风华正茂的他。　　俩人你来我往对弈的精彩，顾生舟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如玉的白棋底面，凝神片刻后，子落棋盘。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由他做出来，莫名就多了一股挥斥方遒的大气。　　宋安安看的入神，直到顾岚君握着手机走到中间来，电话里的男友依次和顾叔叔方姝娣问好。　　　　顾岚君的男朋友是她的同学，俩人从小学开始就是同班，高中的时候，对方随家人暂居海外，直到顾岚君高考结束，彼此才彻底确定关系。如今他们交往将近四年，感情一直都很稳定。　　看的出来，他很受顾家的两个长辈喜欢，方姨笑逐颜开，顾叔叔也是难得笑这么开怀。原本以为身为外人，会很难融入他们的宋安安，看着眼前一派欢乐祥和的画面，情绪也被感染带动。　　顾岚君大概怕宋安安受冷落，把男友也介绍给了她。她捧着电话，紧张地和那端的人尬聊了几句。　　　　有些无措，但心里暖呼呼的。　　伴随着电视机里喜庆的歌舞声，以及她被身边方姝娣亲密挽住的手，恍然有一种自己被世界温柔相待的感觉。　　她甚至忽然冒出了个念头，希望这一刻时间能过的慢一点，再慢一点，最好就此凝固成珀，直至把这个美好瞬间熨烫在心底，永远也不要忘记。　　　　临近零点，顾岚君提议一起出门放烟火。　　寒冬腊月，凛冽的北风如刀子般锋利。　　　　宋安安将自己缩在厚实的棉衣里，呼了呼气，一小团白烟在空气中四散开来。回头看，顾生舟正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她有意放慢了步子，与他并肩。　　他不像宋安安，把自己包裹的像个臃肿的大胖子，而是穿着一件挺括的大衣，整个人显得笔直而修长。　　宋安安看着他露出的一截脖颈，上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看起来就好冷啊，她下意识就问出口：“你怎么不围围巾，上次我送你那条呢？”　　　　是指那条丑得让人连看都不忍再看一眼的围巾吗……　　顾生舟没回答她，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这人的态度怎么又变的这么冷漠，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情绪老是这么反复无常，真是拿他没办法！　　幸好宋安安对他的性子已差不多免疫了，不怕冷场：“大冬天的，你穿这么少，连围巾都不围，很容易生病的。”　　“你没看空间转发吗，上个月我们这儿有个高中生，就是因为在外面穿的太单薄，又不围围巾，结果被风吹成了面瘫！”　　“不是我吓唬你，还有一个男生，跟我们年纪差不多大，同样的原因，导致寒气入侵，差点全身瘫痪，后来……” 　　　　顾生舟终于失去忍耐：“我不想围围巾。”　　宋安安不解：“为什么？我那条围巾跟你这件衣服还挺搭的。”　　哪里搭了……顾生舟脸色沉下来。　　　　宋安安顿了顿，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强人所难了，顾家那么有钱，顾生舟平时穿的用的，哪一样价格不是昂贵的吓人，她送的围巾便宜廉价，一点档次都没有，他怎么可能会看的上眼，而她竟然还那么蠢的问他为什么不围……　　　　身边的人安静了数秒，顾生舟一转头，就见她低垂着脑袋，看起来有些沮丧的样子。　　半晌，她开口说话，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你是不是因为……”　　那一刻，他莫名想起那天晚上，她眼睛晶亮地对他吐露的一番真心话，以及她为了表示感谢，用赚来的第一份薪水，那么用心地替大家买礼物。而他的反应，是不是伤到她的自尊心了？　　牵动了下嘴角，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她的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高亢：“……因为你太感动了，所以才舍不得围？”　　顾生舟：“？”　　　　宋安安抬起头，豪气万丈地说：“没关系的，等以后我有钱了，我再给你买，而且是死贵死贵的那种！” 　　顾生舟：“……谢谢，不用。”好吧，看来是他多虑了。　　　　宋安安佩服自己，及时用个小幽默就化解了自己的愚蠢和尴尬。　　轻轻扫了眼身边的少年，英俊清绝，眉目如画。　　她没来由的在心里感叹，这么美好的一个人，确实值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统统都捧到他面前，任其挑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