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很快搬来一个平面为方形、四周不起沿的小坐具来〇。  坐这玩意儿还不如跪着呢。  胡海一扶额,“是朕错了。”他两手叉开比划着,大声道:“这么大、能躺的那种寝具!这会儿的正确说法是什么?”脑海纷杂一片的原主记忆细节,还是抵不过他来自后世的下意识,“算了,你懂了吧?”  反正,胡海最后还是舒舒服服躺下了。他是皇帝,他最大。    夏临渊跪着,含泪剖白自己的一片忠心,“小臣只道当日必杀赵高奸贼,然而不愿扬美名于天下,更不愿让天下知陛下行此等手段。所以小臣献药之后,连夜出走,愿意承担一切骂名,让天下人只道是小臣毒杀,不知陛下参与。为了陛下,小臣甘愿为黔首,隐姓埋名于乡野……小臣方出咸阳,放心不下陛下,决定在近郊等消息,只有听到赵高死去的消息,小臣才能安心。幸亏小臣这一等,才知道那赵高竟然侥幸活下来了。小臣担心陛下安危,心急如焚,连夜赶回来,甚至不惜钻这腌臜狗洞……只为见陛下安好啊!”  一席话说得周围侍者都忍不住要落泪了,这夏临渊可真是个大大的忠义之士啊。  胡海却是“切”了一声,摸着怀里小奶狗,吐槽道:“你还以为必杀赵高奸贼呢?就你做的那毒|药,连条狗都弄不死……”  一听自己的医术被质疑,夏临渊涨红了脸,哆嗦着嘴唇道:“陛下,脱、脱离剂量谈毒性,都、都、都是耍流氓……”  “拉倒吧。”胡海心里还有一句吐槽没说出来,难怪太史公说起这夏临渊的爹夏无且来,要写上一句“医术平平”呢,看来真是家学渊源!  “小臣一片忠心……”  “怕事儿不成,小命不保才跑的吧?”胡海又戳穿了夏坑坑一则。  夏临渊脸红地要滴出血来。  “回头看赵高虽然没死,但是朕也没死,所以回来碰碰运气?”  夏临渊生气了,“陛下,您怎么能这么说?”  “哦,那朕该怎么说?”  “小臣当日为陛下谋划,难道不是冒了性命危险?就是今日钻狗洞,虽然不好看,可万一被郎官们拿住,还不是要掉脑袋的?陛下这么说小臣,小臣……呜呜呜……”  “哟,小嘴儿还挺能说。”胡海嫌弃地看他两眼,拿脚尖踢了踢他肩头,示意他别呜呜了,“你医术平平,就别留在太医所害人了。”  哭声骤然大作。  “不过你挺会胡说八道的,”胡海仰着脸想了想,给夏临渊派了个好地方,“去太常所①数星星吧。”  夏临渊立马不哭了,眨巴着两只兔子似的红眼睛,打着哭嗝拍马屁,“陛下真是尧舜禹汤,昭如日月……”    前脚才打发了夏坑坑,后脚就迎来了赵糕糕。  赵糕糕,是胡海给赵高起的“爱称”。  因为这赵高实在很像一块吃不下、甩不掉的粘糕,有空就来,有空就来,很是难缠。  最麻烦的是,胡海现在还……一被赵糕糕黏,就想跟他聊天玩。  不考虑赵糕糕后来干的好事儿,赵糕糕说话又好听,行动又体贴,真是个人才呐。  “糕糕,啊不,赵卿,”胡海抱住小奶狗,对自己说,坚持住,你可以的,“赵卿,你看朕这小狗凶不凶?”  没坚持住,失败!  赵高笑道:“陛下选的小狗,定然是威武不凡,睥睨天下众狗。”  “赵卿真是有眼光。”胡海举着小奶狗,“你看它通体墨黑,只胸前一簇白毛,俊美非凡;再看它奶牙锋利,将来必是一头猛犬!”  小黑狗很配合得“汪”了一声,奶声奶气。  “朕已为它取名二郎神。二郎神你知道吗?有第三只眼的。”他拉着赵高夸了半天二郎神,毫无停下的迹象。  赵高心里叫苦,陛下倒是恢复了对他的信重亲近,可是就……什么时候添了话痨的毛病啊?但他也并不催促,直等到胡海过够了晒狗瘾,才笑道:“这二郎神果然凶猛厉害!陛下,小臣此来,乃是受众臣之托。其实陛下受伤未愈,正该好好休养,可是左丞相李斯等人整天找臣,说是奏章都无人看,还说些什么国将不国的吓人话……”  胡海一愣,这才从道系日常中拔出头来,想起自己还是个“皇帝”。    “陛下,众臣请您开廷议,您觉得呢?”赵高特意选了胡海在玩乐的时间过来,就是算准了,要等陛下亲口拒绝。他清楚年轻的皇帝最讨厌无聊枯燥的廷议。  “廷议?那就开呗。”  “是,小臣这就转告众臣,廷议先不开……”赵高顿了顿,反应过来,“开?”  “开啊。”胡海也想会会历史上的名臣良将。  赵高一噎,他脑袋也转的快,忙又进言,“陛下,自臣弟赵成殒命,中郎将一职便空缺了。这原本是小臣的属官,由小臣自行荐人亦可。谁知左丞相李斯责怪小臣,说是小臣没有管理好禁中,才有此祸事。因为事关陛下,小臣不敢与左丞相分辨。明日廷议,想必左丞相会举荐人选,不过禁中之事,还是小臣更清楚。小臣这里有一位威猛忠诚之士,堪为中郎将,陛下明日廷议,可要为小臣做主啊!”  胡海明知赵高所言不尽不实、满腹鬼主意,想要拒绝,可是一张嘴却是,“好好好,没问题。赵卿你放心,朕一定为你做主!朕的人,岂能受李斯那老儿的欺辱?”  赵高大喜,再拜而辞。  等赵高一走,胡海连连摇头,告诉自己要理智、要清醒!  他现在已经完全继承了原主的记忆、性格、感情,就像是身体里有了两个自己,只是一个已经永久沉睡。    这是一个多月来,年轻的皇帝第一次举行廷议,众臣都颇为期待关注。  说是廷议,其实就是皇帝主持开会,有的时候开小会,有的时候开大会。这次并没有什么大事儿,所以开的是小会,与会人员也很简单,皇帝胡亥,左丞相李斯,右丞相冯去疾,以下九卿包括赵高。  是日,胡海艰难起床后,穿戴冕服②。  玄衣纁裳,玄衣肩织日、月、龙纹,背织星辰、山纹,袖织火、华虫、宗彝纹;纁裳织藻、粉米、黼、黻纹各二,共十二纹章,尊贵无比。着六彩大绶,佩玉钩、玉佩,金钩、玉环,足穿赤色袜。  装扮齐整,胡海揽镜自照,只见铜镜里,高鼻深目的年轻帝王沉默着高贵俊美,一笑却显得俏皮无赖,两个都是他,便如镜子的两面。  放下铜镜,胡海起身,自今日起,他便是胡亥。  秦二世,胡亥。    此前宫中郎官刺杀赵高,不知怎的最后却是皇帝受了伤,这事儿虽然赵高有意遮掩,可是李斯等人还是有所听闻。这次廷议,虽为了朝政,却也是为了安众臣之心。  见年轻的皇帝步履轻快走进来,并没有缺胳膊少腿儿,众臣一颗心都缓缓落回了腹中。  李斯果然第一个出列议事,一开口便如赵高所料,“陛下,臣有事要奏。听闻禁中中郎将一职空缺,臣与冯将军拟了几人名单,请陛下过目。”  赵高忙以目示意皇帝。  这正是胡亥③第一桩要解决的“大事”。  他捏紧手心,给自己打气,你行的你行的!  “名单不必看了。”胡亥道。    李斯心头一紧,与冯去疾对视一眼,都道已被赵高进了谗言。  赵高却是心中一乐,老神在在晃了晃脑袋。  清清嗓子,胡亥噙着纯良的微笑,和善道:“左丞相长子李由现任着三川郡守,颇有建树;只是幼子还未有职位,不如就先顶了这个缺如何?”  此言一出,满殿众臣都愣了——陛下这是要委任李斯幼子为郎中令?  赵高却是大为惊怒,抬眸盯向李斯,这老儿什么时候又见了陛下?  李斯也正看向赵高,满脸写着问号。  这幅占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落在赵高眼中,就更叫他堵心了。  赵高垂眸,心里骂道:敲里奶奶哦,李斯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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