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自家院子里,萧淑云直接去了耳房,探望卧病在床的绿莺。    绿莺一见着萧淑云便掉眼泪,哽咽一声:“奶奶——”便哭得说不出话来。    萧淑云挥手叫菊英她们退下,自己坐在床前的绣墩上,仔细看了一回绿莺,见她脸色尚好,只是稍显疲倦,稍觉安心后,便忍不住叱道:“你这丫头,明知道我这会子正是用人的时候,你不好好的助我一臂之力,好叫我跳出了这火坑去,却是躺在这里,生什么劳什子的病。你这般病怏怏地躺上几日,再哭哭啼啼的掉几滴眼泪,难不成我的日子就要不一样了吗?”    见绿莺哭声渐缓,眼中似有思虑,萧淑云继续道:“你是我的心腹之人,打小就跟着我,自打奶娘去了后,我也不中用,浑浑噩噩的,就叫那毒妇把我身边儿的得力之人,一个一个的,竟都剪除了去也是浑然不知。”    “你且瞧这华容院里,除了你,如今我又能信哪个?不都是后头太太给添补上来,补了空缺的。这档口儿,你不说提起精神头儿,同我一道精打细算一番,看下一步如何走,就自己个儿生病偷懒儿去了,独留我一个,晚上睡不着觉,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找不到。这便是你的忠心不成?”说着,心中发酸,眼圈微湿,于是抽出帕子按了按眼角。    绿莺听得主子这番话,心里又是恨,又是难过,又是痛,又是内疚,抹了一把泪,哽咽道:“奶奶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吃药,也不会再由着自己的性子去,再加重了病情。等奴婢好起来,便和奶奶一起,好好计划着怎么逃离这林府去。”    萧淑云见她双眼烁烁,和方才她进来时,一派的萎靡不振相比,倒好似换了个人一般,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说道:“既是如此,你且自己个儿好生休养着,等我得了空儿再来瞧你。”    绿莺忙点头:“好,奶奶只管做自己的事情去,无需担心奴婢。”    这厢回了屋去,萧淑云不许人在跟前伺候,自己躺在软榻上,闷头又想了半日。她原是打算请安回来便清点了嫁妆的,可现在她却是改了主意。    她在此地毕竟是力单无依的,空有一番气性,却是怕得还没闹腾起来,祁氏那里便得了消息去,再惹了那毒妇动了杀心,就不妙了。这毕竟是她的地盘儿,她不能像梦里头那样,被她悄无声息地弄死了。这事儿,还须得从长计议才是。    这般想了想,萧淑云起身去了隔壁的书房坐定,在案桌上铺了信纸,研好墨提起笔,心头一滞,却是写不下去了。    想起了她的父母双亲,还有那些哥哥姐姐,萧淑云的心里,就好似塞进去了许多的针刺来,扎得她的一颗心,疼痛难耐,再不能安宁下来。    她自来性烈又执拗,知道了那回事后,不亚于晴天霹雳,便是父母亲一向待她视若珍宝,她也无法再面对他们,只觉她的存在就是个耻辱,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    那时候的她还不曾出嫁,在家中的每一日,于她而言都是无尽的煎熬,她只想逃离那个家,远远的逃离开,再也不回去了。那些度日如年的日子,便是此时想起来,萧淑云也只觉心情激荡愤慨,根本就没办法平静下来。    心里波涛翻滚般纠结一片,萧淑云将毛笔搁置在笔枕上,起身踱步往窗户那里走去。一把推开了窗子,外头,几株杏粉正花枝招展地迎风摇摆着。    她也想得很明白,若是只想着离开了林家去,却也容易得很,收集些细软之类的,带着绿莺直接逃离了林家。以后四海为家,不论哪个犄角旮旯,总会有她活命的地方。    可是她不甘心,她嫁进林家的时候,家中给她陪嫁的八百亩良田,可都是上好的田地,每年都会有大笔的银子,还有出产的各种活物送了过来。    还有那些铺子,都是娘家花钱在这里给她置办的,如今都是下金蛋的老母鸡,就这么白白给了祁氏,她不甘心!绝对不甘心!特别是想起那梦中,她被祁氏活活毒死的那一幕,她就没法子洒脱的将这些东西都留给了祁氏去。    萧淑云猛地转过身来,靠在窗子上,目光沉沉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    林家如此可恶,她不能就这么白白的便宜了他们。贪了她那么多的银子,必须得给她吐出来。再者,她也不能就那么灰溜溜静悄悄地跑了,祁氏那种人,只怕她前脚跑了,后脚她就要一个屎盆子尽都扣到了她的头上去。    只要一想想,祁氏霸揽了她的私财嫁妆,还能有个好名声富富贵贵的活着,可她却要成了过街老鼠,人人都能骂一句淫.货荡.妇,她就没法子心平气和!    想到这里,萧淑云不再犹豫了。写了信,拿了红蜡封住,萧淑云叫人唤了长安进来。    长安正在马棚里头清理粪便,听到萧淑云唤他,登时面色变得惨白起来。他就知道,这事儿叫奶奶知道了,这日子,便再也安宁不了了。    将手里的活儿放下,长安去到木板搭起来的窝棚里头清理了身子,又换了一身儿干净的衣服,立在原地长长舒了口气,而后转过身,就往萧淑云的华容院去了。    长安心里想得清楚,不管如何,这辈子他最对不住的就是奶奶了,既是奶奶知道了,不管奶奶如何做,他都会帮着她的。    弓腰垂手的去了华容院,进得正厅,长安一抬眼,便瞧得萧淑云坐在太师椅里,正襟危坐一派肃然,忙小碎步走上前跪下磕头:“奶奶万福。”    萧淑云如今瞧见长安,觉得他是又可恨,又可怜,默了片刻,低声道:“起来吧!”舒了口气,缓缓道:“我要你去嵩阳城我娘家帮我送封信回去。”    长安腿一软,“扑通”就跪在了地上。他已然清楚,这信的关窍所在,只怕送了回去,下一步,萧家便会派了人来,把奶奶要回去了。    虽然心里想得好好的,可真到了这时候,泪水还是立时的就糊了一脸。奶奶走了,他们一大家子,却要怎么活呢!可心思一转,长安又想到,若是奶奶真能离了林家去,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吧!    以前她一门儿心思的守寡,他虽是觉得不忍心,到底为着自己的家人,也昧着良心装作视若无睹,只把那事儿捂得严严实实,半丝口风也不漏出来。    可如今奶奶知道了,也不想继续人不人鬼不鬼的呆在林家,为根本没死去的大爷守个劳什子的寡,他再是昧着良心,为了家人便从中作梗,非要奶奶做个活死人,他又如何面对这些年,大奶奶待他一家子的恩德。    于是长安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狠狠抽了抽鼻子,硬声道:“好。奶奶只管放心,长安必定办好了这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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