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恼怒地打量着她。    肤白娇柔,玉颊樱唇,浓密如蝶翼的羽睫之下,如珠似玉的眼眸有如一汪澄澈的春水。竟是一个绝色的美貌佳人。    这样的姿色,别说是昭王兄,便她是个女子也要动心的。连表哥说的不是不可能。    萧连乐得有人替自己收拾季瑶,笑眯眯道:“是不是真的,你问这位小娘子就是了。”      季瑶脸色微白,对方的变脸如此之快,饶是傻子也看出来了。若她应了是,这位公主恐怕不会那么便宜放过她。可她若是否认,萧连完全可以以她蒙骗官府为由将她抓获。      心下又暗暗惊奇,这位长公主不会是对殿下有什么想法吧……他们可是同宗……      略想了想,她柔声开口:“什么昭王侍妾,萧大人的话小女子听不大明白。民女确实曾在殿下帐中做事,但也仅仅只是补书吏的缺。大人若不信,大可去王府找人问问。”      “书吏?”这回毋须萧连开口,安宁却怒了。秀白一张脸儿忽而盈起诡秘笑意,“咱们不说这个。你冲撞我车驾在先,怎么着,也得给我赔个不是啊。”    她又不是傻子,昭王兄出征从不会带女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多个女书吏来?安宁黑白分明的瞳珠里燃烧着熊熊妒火,暗给随侍的宫人一个眼色。宫人会意,不动声色地退下了。    季瑶被她笑得有些毛骨悚然,樱唇发白,赔了不是。安宁却不依不饶,“嘴皮子上下一磕的事多没诚意。”    方才离开的宫人去而复返,将一盆熟桐油哗地泼在季瑶身前,安宁笑:“喏,你跪这儿,好好给我赔个不是我就不追究。”    季瑶皱眉看着地上流溢的油。    对方既是公主,礼仪尊卑,这个跪礼她原是该行的。    但熟桐油性黏,她若跪下去恐怕就难以起身。这位安宁长公主分明是在故意为难她。    见她不动,安宁蓦地变了脸色,“怎么,你不跪,是想趴着舔干净不成?”    四周已聚集不少围观的百姓,因不知安宁身份,纷纷窃语指责。安宁脸上乍红乍白,萧连已替她吼道:“看什么看?都给本使滚!”成效却甚微。    结萝知晓安宁公主怕是不会轻易饶过季瑶,匆匆欲跪,“……贵人莫气,奴婢代我家小姐给您赔个不是……”     忽在一瞬间被人拉住,季瑶将结萝拉回来,漠然直视着安宁因盛怒微微扭曲的脸,“你是何人?我们凭什么要给你下跪?”    她手心沁出一层薄薄的汗,心中虽惶恐,面上却还镇定着,反拉着结萝朝后退了几步。安宁霎时涨红了脸,双目圆瞪,怒指着她,“大胆——”    萧连亦变了脸色,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季瑶竟会对公主如此无礼,当即喝道:“大胆刁民!竟敢对……”    “连表哥!”安宁却急了,跺着脚娇呼着止住了他,她以手指着季瑶,气得双足乱跳。    安宁作为圣上一母同胞的妹妹,太后唯一的嫡女,所有人见了她都是恭恭敬敬的,何曾受过这等的气。偏偏她上月才因肆意体罚叶相家的小姐被皇兄关了禁闭,今日才被放出来,事故不愿声张。    可那能怪她么?叶惜霜算什么东西,也配嫁她的昭王兄?还有眼前这个贱民……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来,安宁气红了脸, “你这个……”才在心里组织了一通骂人的话,一道玉白身影忽若闪电般奔过她裙角,她尖叫一声,径直从地上弹起,萧连唯恐她踩着那桐油,忙扶住她,“小心!”     “咯呜!”    又是一声,却是一只雪貂越过她奔进季瑶怀里,温柔地噬舔着那玉似的脸颊。季瑶略有些无奈地伸手揽住它,“又是你。”    安宁半倚半靠在萧连怀里,彻底愣住了。    这,这不是昭王兄的爱宠么?!    “小貂别跑呀!”    身后又传来一声稚嫩的童音,一名粉雕玉琢的五六岁大的男孩子一颠一颠地跑过来,季瑶唯恐他踩上那桐油,忙上前几步揽住了他。男童直撞在季瑶膝上,闷闷一声抬着胖乎乎的胳膊揉着额,憨态可掬。她忍俊不禁地抿唇一笑,亲切地问,“你是谁家的孩子呀,这样乱跑,你家的大人呢?”    “桢儿。”    一声冷淡清沉的嗓音于身后响起,季瑶一震,视线自下而上,一寸寸扫过来者墨色底的官靴、玄色刻丝暗金苍龙纹的锦袍,慌然垂了下去。男童松开她,抱过逐月转身跑回了男人身边甜甜地唤了声“舅舅”,男人将他托在肩上。    “昭王兄!”    安宁激动得泫然欲泣,慌忙提着裙子从萧连怀中跳下来。自去年季夏他率兵出洛京出征河西,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又焉能不喜。    白祁正专注于逗弄肩上的外甥,闻言微微颔首,视线扫过地上半干的桐油,峰眉又一皱。安宁唯恐他问起此事,忙巧笑着挽住了他,“昭王兄,我们要去白马寺上香,你陪我嘛~”    她嗓音娇娇柔柔的,满满的少女娇憨,连季瑶也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白祁淡漠一眼扫过,她立刻松开了手,眨巴着眼委屈又无辜地望着他,眼里的柔情似能将人融化。季瑶彻底看傻了眼。    这,这?他们不是堂兄妹?!    白祁却没看她,他视线沉沉落在安宁长公主白汐身上。良久。    “乐意之至。”    他忽而启唇,驮着外甥已往前走。安宁立刻破涕为笑,欢天喜地地跟了上去。萧连跟在后头,掠过季瑶朝前追着,与她擦肩而过时忽然低笑了一笑,“咱们下次再见了,小马驹。”    强烈的男性气息迎面喷薄,季瑶踉跄后退一步,身子软绵绵地倾倒。暖风卷着桐花吹在她脸上,竟似冬日里料峭寒霜。    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慌乱,酸涩,竟不知是因为萧连的威胁,还是那句“乐意之至”……    “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吧?”    得到消息的裴钰此时才急急忙忙地赶回,与昭王等人恰打了个照面,立刻低首示礼。待几人走后立刻暴跳如雷地低吼道:“你想季棠死是不是?”    当着安宁长公主的面就敢私会昭王,这妮子,果然一直没安心给他卖命!    “裴公子。”季瑶忽然抬头瞭了他一眼,娇柔嗓音里不由含了一丝怒意,“这难道不是你设计的?”    裴钰一愣,她已避身越过他疾步朝前走,气冲冲的,活像只斗志高昂的小鸡公。裴钰忙给结萝使了个眼色,结萝会意地跟上。    心下却又狐疑,季瑶历来温柔糯软,如今这么大的怒气,难道真是他错怪了不是?    也是,大庭广众之下,何来“私会”,又是当着萧连的面儿,谅她也不敢。是他一时心急误会了。    可不是她,那又会是谁。    心间陡地一亮,裴钰脸色沉沉,唤过两个跟过来的家仆,低声吩咐。    *    辞过裴钰后季瑶没走几步就被结萝“请”上了裴家的马车,她也不恼,上了车由着他们载着她去白马寺。    她其实知晓,方才那一场“巧合”并非裴钰设计,这样对他没有半分好处。毕竟那个人设这个局,为的是借萧连和长公主之手,置她于死……    结萝仍有些劫后重生的后怕,替她打着扇,“您胆子可真大……”    季瑶摇摇头,方才,她不过是见对方咄咄逼人却始终没有亮身份,急中生智罢了。    她心中烦躁,纤指闷闷地抠着乌木车壁。若自己真如结萝所言倒好,岂会沦落至此,救不回妹妹,被人设计进死局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晓,还要做一条乞食的狗,寄居裴家看人眼色……    想起妹妹,心又怅然,眼角缀着一二晶莹。    她到底要怎样才能将她救出来呢?    白马寺。    古树苍天,郁郁森森。    裴家诸人早已拜过了大雄宝殿并天王殿,闻说季瑶路上出了点事,云氏淡漠地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也没让人请她。    季瑶走马观花地在寺中乱逛,结萝和裴钰派来的另一个比丘尼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不知不觉就到了五大殿最后的清凉台,汉时天子读书之所。季瑶气喘吁吁地登了高台,有些口渴了,结萝会意地唤过那比丘尼,“劳烦大师替我家小姐找点水来。”    清凉台后是一片荷塘。犹是暮春,荷塘里的荷花还未开,荷叶却已亭亭如立了,大者如盘,小者如钱,水面清圆,零星托着几朵未绽的莲萼。    她倚在汉白玉的石栏上,一直郁闷不消的心情因此好了些许,轻轻哼起汉乐府的《采莲曲》。歌声娇柔婉转,欢邪悦心。    冷不防身后一道声音响起,“这里并无莲可采,你唱这个,是唱给谁。”    季瑶一阵头皮发麻,纤手不觉攥住了裙子。一抹衣袂翩飞的修长倒影,正映在清荷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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