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将近,寒风四起,淡墨的夜空却无比的宁静与安然。    杨怡穿了一件旧版的黑色小晚礼服连衣裙立在湖畔前,湖面上层层鳞波随风而起,伴着稀疏跳跃的灯光,点点斑斓。    她的身后,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时不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声笑语。    那里,现在已经不属于她了。    她低下头,抚了抚身上的衣料,这件晚礼服是她的姐姐杨琳高中毕业时买的,那时杨琳穿在身上金光四射、美艳动人。    时隔八年,这件礼服已黯然失色,杨琳随手施舍给她,她穿上就像一个等着他人捉弄的玩偶。    也是,没有她的陪衬,杨琳怎么能美得出类拔萃?    不得不说罗姨为了杨琳真是煞费心机,前一晚抢了她与许家联亲的名头,后一晚就毫无愧疚地让她做了杨琳的陪衬。    若不是父亲杨孝诚老泪纵横地央求,她才不会踏进这块被人夺去尊严的境地。    此处是钜宏集团董事长许健森名下的私人庄园,今天是他的夫人骆倩七十五岁大寿,原本只是自家人小聚一下的,但因为孙子许浩晨高调回国,想趁着各方前来贺寿之际,给大家引见这位未来的接班人。    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打着骆老夫人大寿的名义,了了一个月前订下的一场联亲。    一个月前,杨孝诚也不知道在哪儿搭上了钜宏集团许家人这条发财路,把她杨怡介绍给了许健森的孙子许浩晨为联亲的对象。    许浩晨回国没几天,杨琳就缠着她的母亲罗美静说跟许浩晨双双一见钟情,非要顶替杨怡去跟许浩晨相亲。    罗美静早已把杨琳宠上了天,哪见得了杨琳连哭带闹,当即命令杨孝诚去许家提出换人。    “呵呵……”    杨怡仰天冷笑一声,如此荒唐的事怎么就让她给碰上了?最让杨怡鄙视和不齿的是许家老老少少、上上下下竟然欣然接受了。    在杨怡的印象里,她的父亲杨孝诚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人憨嘴笨,什么时候竟练就了一身能把弯树说直了的口才?    凉风吹过,吹起垂搭在肩上的直发,杨怡本能地缩了缩了肩,向身后望去。    那里依旧笑语喧阗,想必此时,杨琳如愿地跟她那位一见钟情的许家嫡孙双双携手畅游舞池。    那里,张灯结彩、欢歌如潮,只会属于心醉神迷于那份喜悦当中的人,而她,一个被人遗忘和遗弃的人,也只有在这伤感的夜幕下,与黑暗为伴,与孤独为伍。    身侧,传来窸窣的脚步声,点缀了夜空下的空旷和幽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平稳而从容,中间还偶尔夹带着几个低沉空灵的男音。    杨怡侧目望去,借着寡淡的月光,看到一个穿着深色西服的男子单手举在耳边向湖畔走来。    男子在离她有几米远的湖边停下了脚步,他正在讲着电话,时不时地望向杨怡这里。    杨怡自嘲地笑了笑,也是,来到这个庄园里的人,这个时候要么是巴着许家老太太的身边刷存在感,要么就是围着许家年轻有为的公子哥们百般献媚,像她这样不识趣地远远躲着,确不多见。    杨怡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还不到九点,她已经冻得四肢冰凉了,按照以往,杨琳不嗨到午夜十二点半是不会打道回府的。    “会场里有披肩。”    低沉、醇厚、又有几分磁性的男声随着一阵风飘入杨怡的耳朵里。    杨怡遁声望去,男子此时已经讲完了电话,双手插在裤兜里,傲立空旷的夜幕下,身材高大挺拔,身姿俊逸飘洒。    男子脸廓硬朗,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黑如曜石的眼眸,深邃而温润,还有那高|挺的鼻子和动人心魄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他的高贵与优雅。    男子宁静地望着身前的湖畔,像是看穿眼中的视物般,淡淡道:“会场里也有暖气。”    话语间,他嘴中吐出一串串淡白的薄雾,冉冉扩散,将他俊雅的脸渲染得更加朦胧有致。    或许没有听到任何反应,男子侧过头来,看向杨怡,女孩清丽淡秀,一双眼睛清澈干净,在夜幕下看着竟是让人尤为舒服。    女孩闲静娇柔,眉宇间隐隐透着一股病如西子的气质,让人不禁生出怜悯之情。    “你喜欢这里?那是喜欢夜的黑还是喜欢这里的静?”他随口一问。    杨怡淡淡一笑,拧回头望向淡墨的夜空,只有黑与静,才能抚平内心的失落。    “呵呵,”男子轻笑一声,像是自问自答,又像是自言自语,“里面太闹,还是这里好,既安静又清静,也很真实。”    是啊,会场里嘈杂喧闹,虽然欢声笑话,可每个人的笑容却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不如这里,没有阿谀奉承的说词,也没有勾心斗角的攀比。    “对不起,如果妨碍到您……”    不等杨怡说完,男子挥手阻拦,“没事,先来后到,如果要让位那也是我走才对。”    男子的笑容温润而泽,语气和善近人。    又是一阵风吹过,杨怡再一次不自觉地缩了缩肩,本能地双臂交叉互抱,来抵抗外来的冷风。    “要帮你叫一件披肩吗?”男子问。    “不用麻烦了,谢谢,”杨怡温婉一笑,“我也差不多就要走了。”    男子点了点头,无意间瞟了一眼杨怡的脖子,脖子修长白|皙,一条骨|感的锁骨袒露在寒风之中,将她那窈窕的身姿衬得更加单薄。    她白净的脖子上,被一条有些发白的红色绳子圈着,在胸口的中央,一颗无色的糯种翡翠吊坠悬挂在红绳上。    鹭鸶吊坠晶莹剔透、雕工精巧,男子一眼便看出坠子虽然谈不上是极品,却也算得上是精品,可吊着吊坠的那条红绳子就……    也是因为那条红绳子,才让男子不由地在她的脖子处多看了几眼。    看着女孩缩着肩打了一下颤,男子犹豫了一下,问:“不知你介不介意我把外套脱给你?当然,我只是征求你的意见,并不是故意跟你套近乎。”    毕竟他和她是陌生人,一上来打得太热乎,会招来一些人的警惕,尤其是女性。    男子这个行径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只不过是在尽主人之仪罢了。    杨怡想当然地委婉地拒绝了,拒绝归拒绝,却对面前的这位男子有了很不错的好感。    一个喜欢安静的氛围,一个衷于静的那份意境,在这月凉风轻的夜晚,你一句,我一句,畅谈了起来,虽不知各自的身份,临别时也没有互留联系方式,像这种既干净又纯真的邂逅,或许在某时某刻会忆起,人生当中还有这么一个人,陪你一起赏过月、谈过心,谁说这不是一种浪漫?!    …    半个月后。    杨怡猛地一惊醒,本能地弹坐了起来,大口猛吸了几口气,手下意识地压到胸口上。    从三天前醒来到现在,她已经一连做了三天同样的梦,梦到自己在漆黑的海底挣扎,被海水湮没的那种孤独、压抑、无助、恐惧,最终绝望,在梦中真实的如同亲身经历过般。    门外隔壁响起了敲门声,罗姨温柔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琳琳,我的乖女儿,你醒了吗?今天第一天去那边上班,不能迟到哟。”    杨怡下了床,低着头洗脸刷牙,她刻意不去看洗手盆上方的镜子。    门口衣架上挂了一件藏蓝色收腰单排扣的连衣裙,是今年秋季EL刚上市的最新款,几天前罗姨托人从法国带回来的,就是为她女儿今天第一天到钜宏集团报到而特意准备的。    连衣裙端庄大气,颜色低调稳重,且不失其小清新,颇有一股名缓小香风的味道。    不得不说,罗怡对女儿杨琳的穿衣打扮从来都是不惜人力和财力的,唯独对她,吝啬的可以用一毛不拔来形容。    待杨怡换好连衣裙后,才对着衣柜前的镜子望去,镜中杨琳精致的脸庞和婀娜多姿的身材立即映入杨怡的眼底。    杨怡是三天前醒来的,醒来后她就变成了她同父异母的姐姐杨琳,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没搞清楚,所有的记忆只止于那晚跟那位男子在湖畔边赏月、谈心。    杨怡和姐姐杨琳的关系一般,所谓一般,就是没有要好到不分你我,也没有仇恨到你死我活。杨琳从小就喜欢抢她的东西,虽然杨琳的东西从来都比她的好,但杨琳却乐忠于抢到后的那种快|感。    这是杨琳自己说的。    而今,她抢了杨琳的身体,没有一丝一毫的快与乐,相反,在震惊之余,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去面对与解决。    说到解决,让杨怡最愁心的莫过于不知自己的身体身在何处?    也因为内心的恐惧,她不得不装扮成杨琳的样子,出现在罗姨和父亲面前。    “笃、笃”两声敲门声后,门从外面打开,随着门缓缓打开就听到罗美静一阵婆妈:“哎哟,琳琳啊,你怎么又跑到杨怡这边来睡了,她的床比你的舒服吗?你要是不喜欢妈咪再给你买一张。”    罗美静走到杨怡的身前,双手握住她的肩头,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从梳妆台上拿了一个浅色的发箍戴到杨怡的头上。    杨怡从小喜欢直发,而杨琳的发型是公主烫。    杨怡很不习惯看着卷卷的头发在眼皮底下乱跳,她把头发甩到身后。    罗美静扶正她的头,把她的发型摆了一个完美的造型,这才满意地一笑:“你看妈咪的眼光,这身衣服穿上绝对压倒办公室里所有的女孩。”    自杨怡七岁来到这个家至今,罗姨对她从来都是横眉冷对,像现在这样慈眉善目的样子她很不习惯,打掉罗美静的手,转身出了房门。    “哎呀,你不要不高兴,”罗美静跟了出来,“这可是你爸拿他那张老脸换来的,虽然做秘书职位是低了点,但你跟浩晨可以一天呆在一起十个小时以上,之前你同意的好好的,现在怎么这么不情愿了?”    杨怡并不想理会罗美静的苦口婆心,自顾自地到楼下吃了早餐连招呼也不打就出了门。    门外,金色的阳光绚烂缤纷,杨孝诚坐在他的蓝鸟轿车里正看着她。    “爸,早。”    杨怡坐到副驾位,扣上安全带,看向杨孝诚。    总的来说,杨孝诚还是很宠她的,只不过杨孝诚是上门女婿,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在这个家里,他只有听罗美静的份儿,通俗一点的说,杨孝诚就是个妻管严。    车子缓缓向前行着,杨怡侧头看着杨孝诚,不知何时,他的父亲头上增添了些许白发,还有他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爸,”杨怡鼓了鼓勇气,问:“我……妹……去哪儿了?”    “在J国。”    “J国?”杨怡一惊,“我什么时候去J国了?”    “你跟你|妈去J国旅游,你妹也跟去了。”    杨孝诚瞥了一眼杨怡,虽然只是一眼,当中满满的责备却让杨怡捕捉到了,她问:“我……妹怎么会跟去呢?”    杨琳是个潜泳爱好者,去年十月份开始就缠着罗美静去J国潜泳,年前才定下来,连机票都买了,可根本没说要带她呀!    杨孝诚沉默不语,脸上的皱纹也随着心情的低落渐渐加深,好一会儿才看到他无望地摇了摇头。    “那我……妹为什么没回来?”杨怡又问。    “你|妈说她留在J国学漫画。”杨孝诚的语气并没以往那么慈祥。    学漫画?    杨怡的确从小喜欢画漫画,高考报志愿的时候,她本想报传媒动画学院的,因为这个专业毕业后帮不到家里的公司,被杨孝诚给否了,最终报的是经济管理专业。    那是五、六年前的梦想,早已被现实磨灭,她怎么可能这么突然又去学漫画呢?    车子已到目的地,停稳后杨孝诚转过头来,“你自己上去吧,先去十楼人力资源部报到。”    杨怡点了点头,下了车子,举头望去,眼前是一幢巨型的冲天高楼,高楼的中央镶嵌着四个鎏金大字:钜宏集团。    “钜宏集团……”杨怡冷笑一声,看来姐姐杨琳对那个叫许浩晨的男人真的很上心,放着自己家公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经理不做,偏偏来钜宏集团做一个小小的销售部经理的秘书,图的不外乎就是那个销售部的经理是许浩晨罢了。    许浩晨,这个名字一点也不陌生,曾经是她相亲的对象,却被姐姐杨琳在相亲之前给抢了去。    杨怡昂首挺胸,暗暗为自己打气,她倒是要看看,那个能让一向以傲娇自居、不可一世的杨琳一见钟情,并且能让杨琳曾苦苦追了半年才追到手的男友肖亚泽踹得毫不留恋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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