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初春，三四月的天气。　　　　半夜十二点，学校后山，三个男生抬着具尸体，脚步凌乱。　　　　“凯……凯哥，我们就把她埋在这里，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晚上十二点，大片的阴云挡住了月亮，张凯打着手电走在最前面，灯光照亮了脚下的路，然而周围的黑暗犹如实质，在灯光经过后，又迅速的围拢上来。　　　　“别废话，反正没人看到咱们，就算被人找到了又能怎么样。”　　　　呼呼的风声从耳边经过，张凯打了个寒颤，在原地停下，“行了，就这里吧。”　　　　一具女尸被随手丢在地上，树影摇曳，树叶碰撞时发出的沙沙声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胖子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又赶紧别过脸，“南无阿弥陀佛，我没有推你下楼，你就算变成厉鬼也不要来找我啊！”　　　　风中传来几声狗吠，三个人不敢迟疑，连忙挥舞着铁锹开始挖坑。　　　　狂风乍起，卷起的落叶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其中，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这边。　　　　头顶上的阴云一点点散去，皎洁的月光倾洒下来，将周围的景色照亮。　　　　胖子摸了把脖后的冷汗，惊恐道：“凯……凯哥，我怎么觉得有人在看咱们啊？”　　　　原本静默的空气因着他这句话泛起一股子冷气，张凯正想骂他，一直没说话的黄毛突然惊慌大叫。　　　　“贺明薇呢？！”　　　　四周的风在此时骤然停下，一阵桀桀的怪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声大过一声，好像那个东西正一步步朝他们靠近。　　　　“啊！啊！鬼啊！”　　　　胖子惨叫一声坐在地上，裤子上湿漉漉的痕迹表明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他坐在地上，双手支撑着身体，哆哆嗦嗦的往后退，在他眼前，赫然是一座不知何时出现的坟墓。　　　　不止是他眼前，在他们四周，整整齐齐围着八座坟墓。　　　　“你们叫我？”　　　　空灵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个面容美艳的女生站在树上，静悄悄的看着三人。　　　　这张脸，三个人实在太过于熟悉，就在刚刚，他们抬着这张脸的尸体从教学楼过来。　　　　胖子最先承受不住打击，嗓子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然而两眼一翻，生生吓晕了过去。　　　　黑暗中伸出几只手拽住他的脚腕，瞬间就将人拖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当中。　　　　张凯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他握着脖子上挂着的玉牌，一手举着铁锹，大喊道：“这是镇国寺大师给的护身符，你这个妖孽，要是不想魂飞魄散，就赶紧滚！”　　　　那些手在触及到他的衣服时被烫出一股黑烟，惨叫声连连，到底不敢再靠近过去。　　　　女生笑了笑，全是黑色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红光，张凯手里的玉牌应声而碎，化作一团粉末。　　　　鬼手再没有丝毫犹豫，争先恐后的涌上去。　　　　站在张凯身后的黄毛被推了一把，生生挡住了追过来的鬼手，张凯趁机跑入黑暗，转眼不见了身影。　　　　树上，女生身上的装束不知何时变成了一袭红裙，裙摆无风自动，在半空中掀起一道红霞。　　　　她瞧着张凯离开的方向，右手微抬，掌心闪烁着莹莹红光。随着她的动作，数十只身形各异的怪物从地下爬出来，朝着前方追过去。　　　　不多时，惨叫声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传出，伴随着什么东西在草地拖动的声音。　　　　女生抬手在半空中虚划了一下，薄唇微启：“别太贪吃，留他们一条命。”　　　　似乎有什么在黑暗中应和了一声，女生笑了笑，眼中的墨色一点点散去，恢复成正常人类的模样。　　　　“原来这就是人间啊。”　　　　这声叹息很快消失在周围的空气里，连同女生的身影和地上的鲜血，如果不是亮着的手电，还会以为这里从未有人来过。　　　　*　　　　云城一高。　　　　早春的太阳明媚绚烂，落在人身上时暖洋洋的。　　　　贺明薇靠着栏杆，朝着太阳的方向眯了眯眼。　　　　阳光。温度。光明。生命。　　　　这是阴间没有的东西。　　　　正是课间，走廊里人声鼎沸。贺明薇咬着包子，手指一下一下的磕在栏杆上。　　　　在她不远处，一个长相温柔的女生被几个人围着，正在嘻嘻哈哈的说话。　　　　“哎呀，我怎么知道啊，她又没有告诉我。”　　“就是一夜没有回来啊，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别这么说，万一人家还是清清白白的呢？”　　“哎你们看，她就在那里。”　　……　　　　贺明薇开始吃第十三个包子，在阴间生活了一千多年，所有的供奉经过烟火都成了一个味道，如今总算是尝到了货真价实的人间美味，要不是还顾忌着自己的形象，拳头大的包子她能一口一个。　　　　只是早上买的早餐现在已经凉了，她本来想用太阳晒一下，看能不能恢复它原本的热度，然而站了半天也没什么用，还是冷冰冰的。　　　　有点儿可惜。　　　　贺明薇咬着包子，无不难过的想。　　　　旁边的几个女生还在说笑，言语中已经毫无顾忌的提起被议论者的名字。　　　　——贺明薇。　　　　“她好脏啊！文燕你还对她那么好。”　　“明薇可能是被逼无奈吧，听说她家里很不好。”　　　　被提到的人毫无自觉，吃完了包子，又摸出一盒酸奶。　　　　甜。原来这个味道就是甜，怪不得许多鬼都说这个味道最好吃，能让人有幸福感。　　　　可幸福感是什么？　　　　贺明薇眯着眼，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　　　　楼上楼下有意无意注意着她的人纷纷愣住。　　　　贺明薇长得好看，这是整个云城一高不争的事实，但跟她的美貌一样盛传的，是她不堪的名声。　　　　下贱。放荡。女表子。　　　　好像在她出现在众人视野当中，这些名词就伴随她而来，没有人知道从何而起，也没有人知道缘由。　　　　反正大家都这么说，肯定是真的了。　　　　更何况，她长那么好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贺明薇总是一副冷脸，不笑不语，像是要带一副盔甲，将自己牢牢保护起来。　　　　“女表子，又卖骚。”　　　　一道女声打断了许多人的臆想，那些肆无忌惮的目光挪开，留下的是一些不怀好意的打量。　　　　“别这么说，明薇会难过的。”温柔女生拽了拽身边人的衣服，小声道：“就算发生了那些事，明薇也是我们的同学啊。”　　　　发生了那些事。　　　　什么事？　　　　贺明薇扭头，看向说话的温柔女生。　　　　何文燕。记忆里的人名和这张脸重合，贺明薇咬着吸管，目光沉沉的落在她身上。　　　　何文燕是这幅身体的同班同学，也是同寝室友，一向以温柔可亲的形象出现，最常干的事情就是在别人说贺明薇坏话的时候适当的劝两句。　　　　以及，顺水推舟。　　　　因着同寝室友的关系，大家对何文燕的话总是更相信一些，可以说关于贺明薇的许多消息，都是从何文燕口中‘一不小心’传出去的。　　　　就连昨天晚上，也是她突然提起物理老师留了一个作业，需要第二天一早交上去，贺明薇才在放学后自己一个人又去了教室。　　　　然而等在那里的是张凯等人。　　　　贺明薇的名声不堪，可事实却是无数人想要占有她，却始终无人得逞。张凯就是其中之一，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贺明薇油盐不进，这才想了这么一个法子。　　　　谁也没想到贺明薇会誓死不从，挣扎间竟然从五楼掉了下去，当场丧命。　　　　贺明薇点着栏杆，对上何文燕的双眼，忽的露出一抹笑。　　　　还好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不在了，没有人知道原本的贺明薇已经过了奈何桥，排队轮回去了。　　　　何文燕一愣，不知为何，对上贺明薇的双眼，她竟然生出几分心虚。　　　　连忙提起嘴角，何文燕想要露出一个合格的微笑，只可惜这个笑实在虚伪，衬的那张脸上的温柔都成了伪善。　　　　贺明薇笑意更甚，只是在那份笑意后，分明带着几分可怖。　　　　上课铃响起，走廊里的人争先恐后的往教室里冲，何文燕低头和旁边的人说话，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正有一个端着满满两杯热水的女生冲过来。　　　　就在两人还相隔几步的时候，何文燕的脚步一顿，突然就转身疾走两步，正面对上端着热水的女生，两人迎面相撞，何文燕仰面往后倒去，后脑勺磕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响声让人心里一惊，纷纷往这边涌过来。　　　　何文燕倒在地上，洒出来的热水尽数倒在了她脸上，杯子在地上炸裂，玻璃碎片四处迸溅。　　　　喧闹的走廊安静了一瞬，只剩下何文燕捂着脸在地上打滚发出的惨叫，端水的女生慌忙爬起身，手心扎进去许多玻璃碎片，满手的鲜血淋漓。　　　　她愣了一下，痛觉传回大脑，忍不住放声大叫：“啊！我的手！我的手啊啊啊！”　　　　没有人安慰她，离得最近的一个男生一把将她扯到旁边，等看到地上躺着的何文燕时，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玻璃碎片落了一地，偏偏有两块较大的，不偏不倚的扎进了何文燕的两只眼睛，现在她满脸鲜血，惨叫着躺在地上打滚。　　　　“快打120！”　　　　慌乱之中，没有人看到一截猩红的指甲从贺明薇的衣袖中探出，又迅速的缩回去。　　　　手中的酸奶盒已经空了，贺明薇咂了咂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餍足。　　　　阳光落在她脸上，在苍白的脸色罩上一层光晕。　　　　人间的味道，好吃。　　　　中午的话，就吃三十个包子好了。　　　　要肉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