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文人的气节呢?”百里归鸿莫名觉得好笑。

谢其微插嘴:“人非圣贤,都有胆儿小的时候,可以理解。”

长史冲谢其微投了个感激的笑。

一个穿短褐的健仆急匆匆闯进来,慌忙行了个礼:“丞相,仆有要事。”

百里归鸿眯了眼,声调沉潜:“何事如此惊慌?”谢其微也认出来这是丞相官邸的家仆。

若非出了大事,百里归鸿的正妻卫夫人是不会准许府中僮仆来打扰官署公务的。

那健仆凑近百里归鸿,耳语了几句,便见百里归鸿变了脸色。

“竖子!”百里归鸿握紧拳头“嘭”一声砸在书案上,眼中尽是暴怒前的压抑,“人在何处?”

健仆退回身跪下,道:“中郎将今日在宫中当值,崔夫人的尸体此刻正躺在她房中,夫人请丞相速速回府。”

听到这里,谢其微惊讶道:“崔夫人死了?”

这崔氏,乃虎贲中郎将百里寿的正妻,百里寿是百里归鸿的嫡长子,崔氏就是百里归鸿的儿媳妇,也是百里毓的亲娘。

平白无故的,人就死了!

百里归鸿气急火燎地赶回丞相府,又得知卫夫人去了百里寿的私宅,只得强忍火气又去了长子的私宅。

因百里归鸿妻妾子嗣众多,所以自崔氏生下百里毓后,百里寿便带着妻儿搬离了丞相官邸,在附近单独寻了个住处,算作自己的府邸。

虽住得方便了,可也脱离了百里归鸿的眼皮子底下,很多事百里寿便没有了顾忌,譬如——纳妾。

百里归鸿赶到时,长子的屋里已是满地狼藉、哭声一片,年过半百的卫夫人只是捂着心口流泪。

众人见百里归鸿便见了主心骨,卫夫人上气不接下气道:“毓儿还在里面……这孩子死活不让人靠近,我拿他没法,我的毓儿……”

少年头发糟乱,他死死抱住母亲冰冷的身体,深如潭水的双眼埋在母亲的衣襟上,透过缝隙冷漠地观察面前的每一个人。

百里归鸿不自觉地上前半步,僵坐的少年突然暴起,身后带血的长剑被他握在手里,死死地钉在百里归鸿身前。

他觉得身体冰冷,语调是从骨头里透出的冷冽,他说:

“别过来。”

别动我娘……

他看不清百里归鸿的神情,他的视线里一片模糊,任何人在他眼中,都是没有脸的。

百里归鸿却不管他,上前一大步握住锋利的剑刃,另一只手捏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令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肩胛骨要碎了。

卫夫人惊恐地倒吸一口冷气,“毓儿,是翁翁,是翁翁啊……”

“闹够了么。”虽是疑问句,百里归鸿的语气却很平静。

看着百里毓渐渐松动的神情,看着他眼底慢慢溢起的水光,百里归鸿心中五味杂陈。

既气他如此脆弱没有理智,又痛心他骤然丧母无所适从。

百里毓松了手,长剑落到地上。

他却猛地起身,把头往墙上撞,一边撞一边发出类似野兽般的绝望哀嚎,一下又一下,他的脸上,泪痕肆无忌惮地交错。

他在哭。

可他在哭什么?

那双在灯下捻着针线为丈夫缝衣服的手,那双柔软温暖会为他束发的手,再也不会摸着他的头顶,温声替他擦去眼泪了。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