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厨（三）

第9章 　　　　齐凛没想到，这雷雨，一下就是好几天。　　她和往常一样躺在床上，照例因为雷雨而难以成眠，她辗转反侧，无奈地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床上坐起身。　　像他们这些修士，只要愿意，即使百八十年不睡觉，也不成问题，可这里的人却不行。　　　　不过几天，她的心脏就已经超负荷运行。　　　　她打开窗户，屋外传来雨声，以及小电视整理东西时，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几日，小电视对布置新家，产生了极大的热情。　　　　托江夜的福，齐凛赚来的钱暂无用武之地，他们便在星网上买了一些装饰和小物件，再加上齐凛内府中的器物，如今倒也像模像样。小电视又从天权的后山上，选了些花树蔓藤，移栽进屋里，给新家添了许多绿意。　　　　此时，小电视正埋在花圃里，打理他的那些花花草草。　　　　齐凛趴在窗口，突然觉得，做个机器人也不错。　　　　“滴嘟。”　　　　齐凛的智脑推送了一条消息——　　　　"您关注的主播，梦眠上线了，是否开启直播。”　　　　齐凛好奇地打开光屏，光屏弹出一个绿油油的直播界面。　　　　梦眠是小齐凛之前很喜欢的一个主播，只是最近一直没有上线，如今一上线，系统便将她上线的消息推送给了齐凛。　　　　“助眠师？看来小齐凛也常常失眠。”齐凛低头笑笑，“既然如此，那就试试吧。”　　　　齐凛关上窗户，再次躺倒床上，取过床头的虚拟链接器，进入直播间。　　　　进入的瞬间，齐凛被一片飘满萤火的森林包围。　　　　她屏住呼吸，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绝美的景色了。　　　　梦眠出现在林中，她穿着一身性感的白色长裙，头顶带着一圈鲜嫩的花环。　　　　脑海中的记忆告诉齐凛，那花环并不简单，而是一种名为脑海具象器的黑科技，它可以将使用者脑海中的景象具象，转变为全息影像。　　　　梦眠双手合十，开始歌唱。　　　　齐凛听不懂她的语言，却察觉到这歌声中，有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力量，在隐隐波动。　　　　梦眠的歌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她的歌声，原本无声的梦幻林海，也开始有了声音。　　　　萤火缓缓飘动，风声沙沙作响，鸟儿在歌唱，远处流水潺潺，枯叶缓缓落在流水之上，随风远航。齐凛深吸一口气，森林的芬芳冲入她的鼻腔，沿着气管一路冲到她的肺里，仿佛连肺中的杂质都被冲刷一空。　　　　只可惜，再往远处看去，就只有一片灰蒙，连发出声音的那些景象，也没完全构造出来，一看就是幻境，让人出戏。　　　　可即使如此，齐凛还是忍不住，在梦眠轻柔的歌声中，闭上了眼睛。　　　　·　　　　齐凛没想到，自己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小电视十分贴心，知道最近齐凛最近是失眠，并没有叫醒她，任由她睡了个自来醒。　　　　“齐凛儿，你终于醒了，来补充点能量。”小电视递给齐凛一管营养剂。　　　　齐凛近乎厌恶的看着营养剂，和辟谷丹一样，这绝对是最让齐凛痛心疾首的发明创造。　　　　但她还是吞了下去，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电视，我要做助眠师，我要开直播，教我！”　　　　小电视正打算继续去摆弄他的花艺，就被齐凛斩钉截铁地决定弄懵了。　　　　他不由问道：“怎么……又要做助眠师？”　　　　齐凛说：“原因有二，这具身体已经成年，无法再得到任何来自政府的补助，直播助眠，是我为将来选择的生存之道，工作时间短，自由，收入又不低，即使开学后，也不会影响到课业。”　　　　“那第二呢？”　　　　“第二嘛，我是一个魔厨师，魔厨师和助眠师虽然不同，但有一点是一样的，都拥有治愈和疗伤的力量。我想，我可以将魔厨师的技能，同助眠结合在一起，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职业。”　　　　小电视听完，眼前一亮，但又灭了下去，“可是，想成为助眠师，并没那么简单。”　　　　“哦？”　　　　“助眠师一开始并不是叫个名字，而是叫指引师。当时因为向导太过稀少，不断有哨兵精神暴走，向导协会就异想天开，从普通人中选出一批精神力等级高的人，学习些精神疏导技能，来代替向导。”　　　　“但是失败了，门槛高，效果又不怎么样，所以引导师渐渐就变成助眠师，沦为为普通人舒缓生活压力，助眠疏导的一种职业。”　　　　齐凛挑眉，“听你的意思，其实助眠师并不受欢迎？”　　　　“也不是不受欢迎，只是，这职业吧，说它是职业，它也是，说它是吧，它又不正规，没个系统，还良莠混杂，名声并不是很好。”　　　　齐凛问：“这是为何？”　　　　“想要将脑海中的景象具象，不仅对精神力等级要求高，还很考验心性，稍有不慎，就会具象出一堆黄色废料，还有许多主播故意利用这一点，吸引眼球……”　　　　齐凛摸了摸下巴，这还真是奇了，似乎自己每次想要选择一条路时，都会不经意选到这种备受争议的路上，当年成为魔厨师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既然如此，那就它了！我现在就去买设备，注册账号！”　　　　齐凛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想到什么就立即会去做，从不犹豫。　　　　因此当她在绿江精灵的指引下，注册好直播号后，她在星网所定的直播设备也到家了。　　　　齐凛不由给这里的“邮差”点了个赞。　　　　她又从小齐凛那些破碎的包裹中拿出几件冬装，以及厚厚的围脖和帽子。　　　　这些衣服已经有些旧了，好在被小齐凛打理的十分整洁熨帖。齐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旧衣服，有旧衣服的好处，更有真实代入感。　　　　齐凛将具象器带在头上，又用帽子压住，她的具象器并不像梦眠的那样华丽清新，是最便宜的一款，只是一个简单的银色光圈。　　　　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绿江小精灵发出了邀请，“是否发布直播？”　　　　“发布。”　　　　“请选择分类。”　　　　“白日梦区。”齐凛吐出这几个字时，抽了抽嘴角。　　　　“恭喜您，开通直播成功，是否开始直播。”　　　　齐凛毫不犹豫地选了是。　　　　小电视：“等一下，现在还是下午，大家都在工作，没有人会听的。”　　　　“无妨，我先适应下。”齐凛说完，毫不犹豫地点了是。　　　　在齐凛按下按钮的那一瞬间，小电视不由瞪大了眼睛，浑身瑟瑟发抖。　　　　大片的雪花漫天飞舞，太过逼真的感觉，让小电视觉得自己的齿轮在逐渐僵硬，果然，极端天气什么的……最讨厌了！齐凛儿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场景来助眠呢，总觉得这一次她会失败而归了。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　　　　这是里予失眠的第四天，这几天里，她每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　　　　这并没有什么影响，反正没有开学，可是，失眠的感觉并不好，如果哥哥知道，一定会对她失望。　　　　里予在助眠区游走，不小心点入一个不起眼的直播间，主播的名字叫做魔王夜临。　　　　进入的一瞬间，她便被风雪淹没。　　　　“好冷！”里予打了个哆嗦，颤着手想要退出。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很动听的声音。　　　　“你回来了。”这声音并不甜美，甚至带着一丝沧桑，好似漂泊许久，带着满身风霜，跨过数万星河，终于在雪原相遇。　　　　遥远、深邃、迷人又苍凉，还有一些久别重逢的欣喜与温暖。　　　　里予转身，向声源望去。　　　　那人站在风雪中，衣着朴素，带着白色戎边帽，裹着看起来就很暖和的围巾，只漏出一双清冷的眼睛。　　　　无论是夜临这个名字，还是这身打扮，都不可亲，也不坦然，跟助眠的要素截然相反。　　　　可摇曳在她手中的灯火，却像漆黑宇宙中的恒星一样，吸引着里予的目光。　　　　“走了这许久，累了吧，来，跟我来。”　　　　夜临招招手，转身走入山丘小径，她的脚步一深一浅。　　　　“踩着我的脚印，到我这里来。”她的声音让人觉得安心。　　　　里予不由追随。　　　　她们穿过风雪，穿过冰棱，穿过一棵棵洁白雾凇。　　　　暴风雪渐渐平息，星光开始浮现，照亮雪夜，天空中出现绚烂的暖色极光。　　　　“我们到了。”有风吹过，传来夜临断断续续地声音。　　　　里予抬头，她们已经到了山丘之顶，这里有一棵雪松，雪松旁边，是一间被暖光包围的木屋。她睁大眼睛，用手碰了碰那雾凇，冰凉的触感如此真实，都让她以为自己是在真实世界当中。　　　　里予走入木屋，暖气扑面而来，顿时将身上的寒气一扫而空。　　　　木屋里的壁橱烧的通红，中间放着柴火堆，上面驾着一尊瓷锅，里面熬着浓汤，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夜临已经坐在柴火堆旁，“坐，来取取暖。”　　　　坐到火堆旁后，香味更加浓郁，里予不由悄悄地吞咽口水，明知道夜临看不到，却还是不好意思的捂住了脸。　　　　夜临却好似早已料到她的举动，用暖色瓷碗盛起一碗，“这是胡辣汤，喝一口，去寒。”　　　　里予迫不及待，又麻又辣的味道在她口齿间炸开，顺着她的喉咙涌入胃中，却并不刺激，反而像一道暖流，温暖了她的胃，又向四周流去。牛肉的鲜美，胡萝卜的芬芳，紫菜的绵长，木耳的弹性，都一一点燃他尘封已经的味蕾，乃至他的心田。　　　　为什么会有这样真实的美味存在，里予有些感动，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助眠，但无论多么高级的助眠师，构造出的梦境都漏洞百出，很难起到效果。　　　　里予眨了眨蓄满泪光的眼睛，她已经忘记，自己究竟有多久，没体验过这样的温暖。　　　　“喝了这碗汤，便去休息吧。”夜临指了指壁炉对面的床，那床看上去很简陋，但是铺满了动物的皮毛，里予躺了上去，果然跟想象中的一样顺滑柔软。　　　　“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去听雪落下的声音，去听火苗燃烧的声音，睡一觉，痛苦和烦恼，都会过去……”　　　　夜临的声音悠远又深长，让里予像泡在温水里一样熨帖，她逐渐放松。　　　　“铃……。”有铃声悠悠传来，这是？　　　　“这是安魂铃。”夜临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回道：“它能让你的灵魂得到安定。”　　　　安魂铃的功效听上去很可笑，但里予深信不疑。　　　　当铃铛一响，她一直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她终于确信，现在的自己，是安全的。　　　　放松之后，疲惫如潮水一样向里予涌来，她的眼皮也越来越重，她知道，自己终于要迎来久违的睡眠。　　　　在陷入沉睡之前，她送给齐凛一朵鲜花。这是在她能力范围内，能给齐凛最好的礼物。　　　　然而，有恒星升起，将小小的鲜花照的黯淡无光。　　　　里予大大的眼睛闪了闪，又闭上，安静地睡着了。　　　　“呜呜呜，好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一颗恒星送给你，继续加油啊主播大大。”　　　　齐凛歪着头，看恒星在她的直播间缓缓升起。　　　　恒星升起之后，又很快落下，快得不像恒星，而像流星。　　　　随着恒星的陨落，直播间逐渐热闹起来。　　　　“我来看看是哪个土豪给新人砸的恒星。”　　“什么？是助眠，不要啊，还很早，我还不想睡啊。”　　“卧槽，屋外好冷！”　　“好冷＋1！”　　“进屋好困！”　　“好困＋个位数存款。”　　“天呐，这个锅里的汤是什么汤，太好喝了吧！”　　“我……我先睡为敬，各位晚安！”　　“喂，楼上的，天还没黑呢。”　　　　齐凛看着恒星升起降下，也看着观看人数从少1跳到1000。　　　　她默默打开动态消息，发现有两个人送了她礼物，并且关注她的主页，她想了想，回关了这两位观众，生活需要仪式感，最初的，总是特殊的。　　　　直播间的弹幕很是热闹了一段时间，很快就渐渐平息。　　　　这并不是因为人数变少，相反直播间的人数在不断攀升，只是越来越多人，沉迷于齐凛构造的冰雪世界，陷入放松或沉睡的状态，无心也无力发弹幕。　　　　因此齐凛的直播间，破天荒的出现了高观看，“零弹幕”的奇葩现象。　　　　不过齐凛不在意，再次投入到直播进程当中。　　　　齐凛上了瘾，她一点点完善冰雪世界，安抚观众的心灵，因此当她精神力枯竭，不得不停止直播时，已经很晚。　　　　小电视一直守在她的身边，“齐凛儿，你好厉害！”　　　　齐凛揉了揉太阳穴说：“过奖了。”　　　　然而她按着太阳穴的手，突然顿住了，她目光如炬，眼中精光四射，猛得朝西北方射去。　　　　“小电视，我出去一趟，在家里等我。”　　　　“可是，现在都凌晨……”　　　　没等小电视把话说完，齐凛便消失在浓浓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