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还是将那又长又旧得厚棉衣裹在外面,里头穿的自己套得一层层的绸缎衣裳,两件夹袄。  这样穿着就会显得人蠢笨不堪,很厚重又肿,她买了一顶这边人惯常会戴的大毡帽,脸上纱巾不摘,再扣上大帽,整个脸就藏了起来,走在街上也不引人注目。    之前有意无意向那跑腿的小伙计套话,明湘湘捋过一遍信息,打算去赁一处民房。这里这种生意多,随意向人打听两句就能知道。    一个镇上住的本地居民多也相熟,有些街坊热心肠,知道哪家的房舍好,干净的人实在,你问到她,直接领着你过去也是有的。    明湘湘就碰到个实在人,路边见明湘湘向人打听租赁事宜,刚好自家旁边有户人空了一处屋子出来,就主动上前给她介绍了。    面对陌生人明湘湘心中自是警惕,可她面上却不表现出来。  大毡帽遮住大半张脸,只留着一双水灵透彻的大眼在外头,显得文静又听话。    屋主一般也爱这样的人,干净又不爱找事。    这位大婶自是没有坏心的,再则眼下青天白日的也不怕。    双马镇热闹,街边小摊小贩多,清晨买热食的都要叫唤两声,杂货郎挑着担子摇着铃铛走街串巷。    明湘湘跟着人走了半条街,再从主道上拐个弯,就到了地方。  那位大婶敲门,带明湘湘去见人。    屋主是个寡妇,她家自己住的是一个大院子,旁边另有座小一些的,正空着,打算赁出去。  两人相互问了些基本信息,然后这妇人带明湘湘去隔壁看院子,明湘湘没太挑剔,点头同意。  两人谈了价钱后,对方随口问明湘湘是不是一个人住?    明湘湘面不改色:“还有个弟弟,得空就会过来。”    那寡妇点点头,随后写了租约,两人各自签字画押。  明湘湘身上没有现钱,依旧是拿首饰抵扣。  好在这行为在这里也并不奇怪,别说用首饰付钱,坊间百姓之间以物易物也不稀奇。  一般先是验下银首饰的真假,是真的,就称重抵算,如果多了,房主就会补相应铜板给房客。    这一套下来,花了些时间,不过总算顺利。  物主见明湘湘一个人,也没带什么东西,问了她后,就让自家两个姑娘提着水桶再去把屋子抹洗了一遍,半个月没打扫,里头桌椅板凳上不免积了灰。    这民房方便,桌床柜子都一应俱全,只是东西很旧不多好,但眼下也只能将就着。    明湘湘当初出来得匆忙,一个包裹都没带,身上几件首饰都是银的价值不高,赁了房子后就快花完了。  如今她一个人又没个进项,要生活就必须尽快想法子挣些钱。不然,就是干等着死。  但这一时半会儿,明湘湘心里也没个主意。    数着日子,再过上大半个月就要过年了。  听人说,往西北边走货这大概是年底的最后一批了。那些商人经过双马镇的时候,大概会停个一天半天,休息整顿。  小商贩还会就地铺展在路边拿东西,那时候才叫热闹。    明湘湘听了,便存了个心眼。    正好这日,就来了一列商队,看着是集在一起赶路的好几泼商贩。    双马镇这条迎着大家南来北往的街道立马喧嚣了起来。  大姑娘小媳妇都挎着篮子出门,想买些心仪东西。    因为明湘湘之前让隔壁主家的小姑娘有过行商车队过来就在门外唤自己一声。  这不,一有动静,就被敲门知会了。    明湘湘收拾打扮好,就出门了。    依旧是那身灰扑扑的大袄子裹着自己,大毡帽,脸上罩纱。    出得大门穿过巷子入了街口,各种嘈嘈杂杂的声音就纷纷传了过来。    整个一条街,就被那些去往拂菻波斯等地而来的商旅小贩给占据了一大半。  贩卖的东西,小到胭脂水粉辛料香料器皿碗碟,大到服饰珠宝,不一而足。    这时候,围着蹲在一边看的人不少,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问价挑选。    皮毛毯子卖得很走俏,有商贩还拿出几条各色图纹色彩鲜艳的地毯,说这是波斯地毯,和大乾的东西不同。  编织的花纹图案极是漂亮,是没见过的样式。    明湘湘走过这个马车摊位,旁边挨着的一家是卖珠宝首饰的。她多看看两眼,但这些东西眼下她可买不起。    这些南来北往的商贩一年要跑好几趟,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眼睛尖利嘴巴更起来能说会道。竟是个什么样物什让他们拿在手里都能吹成一朵花来。    大多数人还是没见过场面,也没甚钱财买,都围着看个稀奇,时而啧啧有声。  双马镇地基位置虽不错,却奈何是个小镇,穷人多,手头又几个大钱也不敢胡乱挥霍,这年头,天灾人祸不少,总得留点防身钱。    一会儿,明湘湘看旁边有三个女子现在一处摊前,挑选纱头巾。  头两个女一前一头挑选一条玫红一条水红,鲜嫩又亮眼,正适合他们这个年纪的姑娘,两人愉快地付了钱。  另一个姑娘还在犹豫,摸了摸这条又拿了下那个,咬着唇,似难以选择。  其实这姑娘最喜欢的还是身边朋友手上那条玫红色,但是那价格太贵了,她根本买不起,甚至于,她身上其实只有四个铜板,连这马车上最便宜的一条也买不下,但她不想让身旁的两个伙伴看了笑话,于是就这里故作挑选得犹豫不决。    因分了些心想旁的事去了,一时不觉,这姑娘就把那玫红色丝绸拿在手里久了些,老板问了一句要不要买,她也没说话。  此时,她旁边那个已经买了玫红色纱头巾的姑娘就不乐意了,脑子一冲,语气就不太好地刺了一句:“阿月,这红纱可是他们这最好的,不便宜呢,你有钱买吗,难道你娘改了性,也舍得给你钱用了?”    这个叫阿月的姑娘一听这话,脸都涨红了,尴尬又可难堪,心中非常羞恼,觉得对方其实故意的。    但面上,阿月也只咬了咬唇,将手中的玫红纱巾放下了,道:“你戴玫红色好看,我便不买这个了,挑其他的就成。”她这番话说的温温柔柔,让人觉得温顺谦和,很能博得别人的好感。    旁边姑娘翻着白眼咕哝了一句,三人中的另一人才笑着打圆场,“哎呀可莫要为些小事争吵,那里还有别的东西,咱们好好瞧瞧。”  说着就要去另一边,叫阿月的顺其自然放下手中的纱巾,一点点头,一边跟着一起过去了。    明湘湘看了一场戏,轻嗤了下,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方才那位说话不过脑的女子她倒是见过一次,对方正是租赁房子给明湘湘住的寡妇家的大女儿。    不过这跟她也没什么关系,自己也就是租别人家住一段日子而已。  将事情抛之脑后,明湘湘又继续在那些马车前看了起来。    她其实是想买一个奴仆,在这地界,人口买卖实乃稀疏平常之事,连自卖自身的都不少见。  那些穷困得活不下去的人,连一粒黍米都吃不上了,还谈什么自由尊严。跪在大街上身上插上个木牌,贱卖自身,有人给口饭吃就能感恩戴德跟着走。  别的地儿不说,就双马镇,卖人的时常能见到,有许多胡奴。胡人那边更乱,贵族过得奢靡腐烂,底层百姓多的是活得猪狗不如的,大乾这边人素来喜欢用胡人奴仆,当然北蛮奴也不少。    有货商过来的时候,贩卖奴仆的也跟着凑个热闹。  买卖奴仆的都在一处,这等能当街拉出来,在主人眼里都是最下等的次货。  个个面黄肌瘦,头发稀疏,像是吊着一口气。    明湘湘自他们面前走过的时候,好几个奴人都直勾勾看着她,似乎在祈求被买走一样。    人命太过不值钱。    老板见有人过来,笑眯着眼睛给介绍。    明湘湘就低着头,视线落在那些跪在地上的人身上,有成年的,有半大不小的。    她眼睛溜了一圈,随便指了两个出来,皆是女奴。    瘦骨嶙峋,身上穿着薄薄的破袄,面相自然不会好看,还是那句话,要是生的好看也不会被拉来这外头贱卖了。    都是明码实价摆在这儿,不是什么好货坑不了人,老板话不多说,咧着嘴收了钱就把两个奴人身上麻绳解开,让明湘湘领走。    那两个奴人,自被明湘湘点到后,眼睛里都涌出一抔狂喜。随后大力给明湘湘磕了几个响头。    “好的,跟着我走吧。”明湘湘轻描淡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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