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就要过年,哪个不是忙得脚不沾地的,腾不出手,没得还请别人来做客或往外拜访的道理。 不过也可能是对这些本地户而言,像那种租户,总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而住在明湘湘对门一家听说是个外商,赶不回老家,似乎也没那么多讲究了,故而他们邀人上门做客,旁人看着也不奇怪。 明湘湘这头更没得说,别人让丫头过来请了,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呆着没事也闷了,索性就出去溜溜腿。 只是女眷出门,身边通常跟的是个丫鬟,她后面倒是个小子。 明湘湘十六岁的年纪,生得像含苞待放的花儿似的明艳动人,娇软可爱,任谁和她碰上了,都忍不住要回头多看两眼。 这户人家规矩也不多好,打明湘湘一进门,几双眼睛就明里暗里往她身上飘,打量。 亏得明湘湘端住了,没当场发脾气。 不过好歹一张小脸其实越发严肃,清高冷傲的模样。 对方这个租来的院子比明湘湘那边的院子大很多,是个两进的四合院。 听丫鬟说她们夫人住在内院,穿过一个影壁进了二门正当头就是正院。 那丫鬟领了明湘湘进去,说是内院,规矩却极为松散,或说根本没立规矩。小子们也能进来,抬眼一看,那廊下还站着一个两厮呢,所以明湘湘身后跟着李庭舟自然没受到一点为难。 不过话说回来若真有人为难,明湘湘怕就不会踏进这道门。 她是个极爱面子的人。 “姑娘这边请。”丫鬟说着话。 明湘湘慢悠悠,她散着头发挽起几捋,梳的是姑娘发髻,那些人自然这么叫她。 噔噔噔的步子声,抬脚一进屋,就听见里头传来几声银铃般的笑声。 抬眼,往里头一瞧。 只见火炕上坐着两个女人,一个穿着鹅黄色衣服,一个穿着翠绿色衣服,簇新的衣裳,颜色嫩亮。满头的金钗头饰好不晃眼。 地上全铺着毯子,墙上挂着画框。屋子里左右两边角落烧了两个炭盆,用的大约是上好的炭,没有一点烟,屋子里暖烘烘的。 明湘湘半挑眉,又走了两步,神情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那边二人也在打量明湘湘,那眼神怎么说呢,带着几分探究和别的一些什么。总之不像单纯好客请人过来玩的模样。 明湘湘看那两人面目长的有几分相像,又都很年轻,关系非常好的样子。只是不知是个什么关系,还有哪个是这家夫人? 她倒是没有急哄哄上前给人行礼。明湘湘一不是古人,二这主动请她来做客的人还没这个面子,三,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打她成年起,还没对谁奴颜婢膝过。 有时候人与人相处就是一门艺术。明湘湘自身感觉灵敏得很。 那上头两个似乎是有想压自己一头的感觉,却不知是哪门子的缘故。 不过恐怕要叫他们失望了,明湘湘这人邪性得很,这两个奇怪女人,莫非以为摆着一头金首饰多带了几个镯子在她面前彰显出富贵秀优越感,她就会畏畏缩缩上前讨好巴结?说句张狂的话,就是再来几个这时代的“厉害人物”,明湘湘也做不到诚惶诚恐的恐惧下跪。 她这不咸不淡目无下尘的表情,的确是让这对原本想压一压人的姐妹憋了一肚子气。 盖因这和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上首歪坐在炕上的两个女人是一对姐妹花,并不是什么夫人,只是租了这院子的在外跑货的富商在路上买来伺候自己的女人,甚至连妾都说不上。 那富商本该早早跑完这一趟回老家过年的,只是没想到中途出了岔子,原订好的一批货没能及时到位,这样自然是没法再赶回去,只能暂且在双马镇等着,等补全了货才好,不然就是白白跑一趟。 如此这个年就只有在这里耗着了。 这商人姓王,年岁倒不很大,二十五六,已经娶妻,在家中乃是庶子。 此人颇为风流,喜好美色,每次外出总少不得在路上受用几个女人。 至于为什么几次三番对明湘湘示好,实乃不怀好意。 那日,这位王商在客栈无意得见了明湘湘的真容,顿时惊为天人,十分惦记,起了心思。 在外行商走货的也都不是蠢货鲁莽之人,怕惹麻烦也不敢胡作非为。虽看上了人的美色,但也担心这人若什么来历得罪人就不妥当了,于是便没轻举妄动,只先把人跟踪了一番,待确信对方确是个平民百姓,还一个人在外赁了屋子住,才算放心了。 王商人都觉得上天都在助他,本还因为不能及时运货返回心中不痛快,却没想到在此蛮夷之地竟能碰见这样一个绝色美人! 倒合该他得这一番艳福。 于是,王商人特特寻摸着租下明湘湘屋子对门的一家院子。 他是个谨慎之人,寻思着得想个稳妥法子,强逼人跟了自己是不成的,他手里还有几车的货,万一惹上了麻烦,生了事端可就得不偿失。 那样的年轻女子,独身一个在外,家境定不回宽裕。 莫若使些银钱,首饰衣裳只管送,诱拐几次,未尝不能让人心甘情愿地跟了自己? 王商人心里如意算盘打得叮当作响。 再说,那对姐妹花跟了王商人有三个多月,新鲜劲儿已经过去,早没了当初的痴迷。姐妹二人乃是民间私娼出身,从小专门调.教出来的姑娘,十几岁就开门迎客,面里碰上王商人,王商人年纪轻,手中有钱又会疼人,二人动了心思,遂使出十分手段将人伺候舒服了,哄的人一气将两人买了下来,带在身边。 二人也算有了个好的归宿,愈加卖力笼络王商人,只盼着人能把她们纳回家中,给个妾的名分,那才算安稳下来。 不料到了双马镇这地界王商人竟看上了个美貌的良家女子,数日来对她们姐妹都冷落了几分,衣服首饰也没了。 两人中的妹妹很是不忿,姐妹二人一处说私话的时候,不免抱怨:“才跟了相公几日这便有了新欢,如此瞧着别还没归家,我姐妹二人就要失宠,不定转手被送了出去,姐姐,咱们定要想个法子才行,相公被人勾走了魂,我们可就要过苦日子了。”话一落她就要嘤嘤泣泣起来。 然则脸上并无真正的悲伤之情,怕只是担心失了这样的好日子。 妹妹捏着帕子,小声提议:“不若买通个丫鬟,等对面那人出门,一壶热水往她身上泼去,就算毁不了那脸蛋,那一身嫩皮子也要给她毁了去,好叫相公彻底歇住心思!” 那姐姐心中何尝不急,但她想了想,就否定了妹妹出的主意。 这法子不稳当得很,成了便罢,若是没成还让王商人知道了,她们姐妹的好日子那才真要到了头。这个险她不愿意冒。 王商人现被那女子勾得挠心挠肺,不遂了他的愿怕是要一直惦记着。 姐姐对男人的心摸的很准,知道吃不到嘴的永远是最好的。似他们姐妹,一样生得标志,打小就好个模样胚子。当初王商人未得手的时候不一样千万般手段哄着,衣裳首饰流水似的送,再看如今,才多长点功就淡了下来,可见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如此一来,倒不如她帮着如了王商人的意,将那女人弄了来,这就能得了个好,姐妹俩能跟着王商人回家就更有望了。 想通这些,姐姐安慰了妹妹一通,又附过去耳语了一番,妹妹听后觉得可行,算是定下这计划。 隔日,姐妹俩一同伺候王商人的时候,姐姐就贴心地出了这个主意,王商人大喜,夸了她们二人一番,又一人送了一副头面。 这姐姐是耐心之人,前前后后几次上门,今日送点糕点明日送些小吃食,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全是用作邻里之间人情往来,既不会突兀引起让人的警惕之心,更能套近关系。 虽然林湘湘自始自终没放在眼里过。 这日终于把明湘湘请进了门。 姐妹二人也是一早准备好了的,换上上好绸缎做成的新衣裳,钗环插了好几支,两只手上更是戒指手镯一养不落地戴上,一派富贵模样。 她们一早就猜想,这被王商人看中的女子在这穷乡僻壤也只是个贫门陋户的出身,即使是一张脸生的好,那行为必是上不得台面的,不知该怎样的畏畏缩缩。 把这东西摆在人眼前,先把人给唬住,一来顺利迷了人的眼,只要心中羡慕上了这呼奴引婢吃喝不愁的富贵日子,也就离计划不远了;二来她们姐妹立个威,以后纵使这人真的被弄了回来,也不敢同她们姐妹相争。 这番看来,这姐姐的确是个有心计的。 明湘湘一进门,她们一没起身相迎,不是主家宴客该有的样子;二来颇有些不礼貌打量人,眼神算不得规矩。 等着明湘湘露怯。 只这姐妹二人没想到,她们打算得再好,见了面,才知明湘湘不是她们想象中那等怯懦贫穷女子。 事实上还不止如此,明湘湘完全大大出乎这两人的意料。 什么小门小户出生,什么胆战心惊上不得台面。 这姐妹俩相互对视了一眼,皆有些不平静。 二人长从小在私娼之家,十二岁起就开张迎来送往,大富大贵的商人遇见不少,也算是有些见识了。 这个女子,怎地一身清高骄傲之气,不像是个能拿捏的人物。 两人心中不禁些担心起来。 而那边的明湘湘和两人不同,她心里再自在不过,又极为聪颖,虚虚看了几眼,观察了一刻钟,便能断定,那坐在炕上,行动散漫的二人,该不是什么正经夫人,只瞧那一身轻浮放浪之气,不用什么眼毒的人,就明湘湘自己,都能看出个两分。 这可就有意思了,明湘湘挑眉勾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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