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冯立萱看到第一页被塑封了一身道袍的陈天戈,虽显青涩,确确实实是他,就忍不住往下淌泪。或许是因为连日奔波的委屈,或许是来这里找到了自己的跟脚,百般滋味翻腾着。郑文慧则是一副想笑的表情,的确,看陈天戈打着发髻,穿道袍装模作样摆着pose,龇牙咧嘴笑着的样子,再对比现在那副无赖相是真有喜感。她倒还没忘记从包里拿纸巾让冯立萱擦泪。一张张翻过去仿佛把陈天戈从中年大叔倒带一样退化成穿屁帘儿的小孩子。每一张下面都有文字说明,年代、位置、合照的各个人物,让整个相册特有带入感,似乎有种陪着他或是看着他长大的感觉。

到最后一张时冯立萱忍不住了。本来过了第一张她已经和郑文慧讨论每一张的角度和光线以及人物关系,甚至都忽略了主持,每一张照片都可以遐想一段故事,任由她俩编排。可最后一张……:民国二十三年春,拍于唐山城东枣营胡同,李锦时、冯锦飞、赵锦成。时年李锦时十九岁、冯锦飞十六岁、赵锦成十岁。“爷爷……呜呜呜呜…”冯立萱能看出照片中间面带微笑瘦弱的男孩子是青年时的爷爷,她有爷爷的照片,虽然年龄差距很大但五官基本没变。她颤抖着手哆哆嗦嗦从包里钱夹带拉锁的那层拿出两张照片,一张是她爷爷奶奶抱着她爸的照片,一张是他爸爸和妈妈的照片。她把有爷爷奶奶的那张跟相册的最后一张并排放在一起。郑文慧想转过来看个明白,可看冯立萱的样子就起身绕过去弯下身凑过去看,连住持本来笑容洋溢平静的神态也不见了,没见挪步就已经把脸快贴照片上了。还好,不是说自己师父,否则自己得多怎么一个侄女。他自己也不知道师父出家前有没有成婚。

“前面的元成知道,没带走,这张元成不知道。我也是后来整理师父遗物时在笔记中发现的。对了,还有一纸说明。在后面封皮的夹层里。”

原来相册的封皮是双层,像信封,口从上开。“云松师弟有俗世执念,世事不定,为安危计师兄暂为保管。”

“真是一个人呀!萱萱这里怎么会有你爷爷的照片?”郑文慧抢在住持前面把两人的疑惑问了。

“陈天戈师父,就是主持说的云松师叔,我爷爷,锦成的老赵董是这相片的三个人。”

“这样说他真是你叔?”

“我不想也不会叫他叔!”这一声透着一份坚决。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什么叔不叔的,没有血缘,长辈还都没了,咱不认谁能咋?”郑文慧这话倒是实话。她们这代人根本无从知晓传承规矩,也根本不在乎所谓的师门辈分,甭说这师门辈分就是个说辞,连接触也才两月。说完还不忘朝住持扬扬头,好像住持就是那个反对者。管我屁事,若年轻十五年这样的小妞找来,自己也不管球什么师门辈分!住持如是想。

天色已晚,本来道观不留女眷,看着连师门辈分都不在乎的俩女人,又渊源深厚,住持估计也赶不走了,毕竟扔野外也不被大道所容。素餐精致,不说转悠的又累又饿,就是正常时光也足够吸引她俩的味觉。郑文慧都思谋是不是该派几个厨子来学或者挖走观里的厨师,在她眼里没有挖不倒的墙角。

好像都一个程序,饭后总是泡壶茶才开始有问有答的交流。(不能写深入交流,人们太邪恶,亵渎道爷不好。)

“您能说说陈天戈吗?”

“我理解居士,但修行枯燥,几十年如一日千篇一律的生活,实在帮不了您。”

“就说说他的学习、生活、练功什么的”

“说这个元成倒是有的可说。我师父教他的艺道要比教我的多。我师父说元成是少见的聪敏,我师父身手不是很好,拳脚都是些大众化的,也就比平常人强点。拳脚主要是云松师叔教。元成来观里时我都快二十了,师父的门道和云松师叔的拳脚我学了十几年了,他来了五六年就可以打倒我,也能哄了我。若不是云松师叔的执念,这观里的主持该他做。”

“您说的门道是……?”

“现在的世道也能说了,早些年都是忌讳,就是在观里知道的人也有数。我师父是早年间江湖外八门千门传人,惹了不该惹的人躲军营里,后来军阀打过来打过去的就逃这里了。当时的道观住持跟我师父有渊源就留下了。听师父说跟云松师叔是在山东时的交情。”

“您要问这千门是什么我也说不准。单说我师父的艺道几乎包罗万象。现在的说法该叫全能型人才吧”。说到这个住持还笑了笑,可能觉得自己的说辞别扭。

“都会什么?”

“您该问不会什么。”

冯立萱和郑文慧都呆了。这是个什么答案?总不至于会生孩子!就不能好好说,打什么机锋,我们又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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