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何时起,村口的塘里残留的水面已经很薄,如若起的够早,还能看到些被冻结的碎冰围绕在外围的水纹中。
只是那水由于太浅已经掺杂了太多的淤泥和秋季里村民遗落的玉米鞅,他们都说是“苞谷棒”,看起来湿气很重,死气沉沉,若不是有份冬季的凉爽,和村外的麦田还有份生机的模样,我想,到来的外人一定会怀疑自己来到了墓地吧。
而且,是无人问津的野墓地。
所以这天早上小伯出门后,又连忙折了回去,加了件棉袄。是婶婶过年时刚刚自己做的——用前辈们剩下的布料裹着自己种的棉花,缝缝补补,就成了一件新衣裳,小伯每次心慌时都会给自己裹上一件婶婶亲自做的衣裳。
“夏季毯子,冬季袄;心里暖和,媳妇儿好...”这是小伯自己编的顺口溜,他也总是在披上衣服时喃喃自语的说上一遍。
听说小伯小时候还是有点诗书情怀的,只是后来荒废掉了。
隔壁村——小李塘,位于寄客村南侧,十公里的路程,路旁都是大松柏,秋季里落下的叶子已经失去了颜色,枯萎成黑,铺满一地,小伯就这么一个人赶着毛驴车走着,大概五公里也就是中间位置,需要越过一条小河流,约三米宽,浅的水位可以直接露出河床里的大石块,所以过路的村民们便用附近的树干借着石头的承重,搭起了约莫两米的木桥,冬季里过河的人大多都是从这里走的。
河流两侧有将近四米高的斜土坡,也算河的一部分,夏季涨水时河面也就跟着涨了起来,木桥便也被冲走了,等来年秋季水位下降时又被搭了起来。
坡上边缘处有些残留的枯草鞅,好的约莫有半米,随风飘摆时,旷野里的凉意便更加浓重了,只是小伯从来不会去感受这些,他只会用手合合衣服,打个哆嗦,往驴屁股上挥一挥鞭,便往坡下桥面赶去。
本来过了桥上个坡再往里就便可以快马加鞭了,...可却在这时河沟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叫声:
“咩咩咩...咩咩咩...”
老王也是个勤快的老头,但是前些年便已经不在做木工活了,棺材铺的棺材都交给了两个儿子打理,大儿子书读的很好,后来去了外域,便很少回来,只剩下二儿子兢兢业业的做着棺材。
老王呢,每天天将将亮就会带着家里的一群小羊糕往野地里跑,一路从村里跑到河边,到晌午时,吃些随身带的花生,和麦饼,天气好时还会在坡下找个阴凉的空地躺会儿,不过这季节在河边玩火的孩子比较多,便没敢睡觉了。
“嘿,王师傅!真带劲,大清早起来哩,跑哩怪远咯还”小伯往羊叫的方向看去,刚好在河对面坡上看到了正在握着鞭子赶羊的老王,便有一丝惊讶又略带调侃的口气寒暄道。
而这口气已经是小伯能表现出来的最大的尊重了。
“咦?这不是小伟么?咋跑这来嘞?这大冷天里...”
“哎,嘿嘿,家里老太儿人死咯,来找你拿棺材里,这真带劲咯,正好碰到你嘞还”小伯说起来轻描淡写略带笑意,但他的孝顺确实是毋庸置疑的,这便是小伯,把所有的情绪都轻描淡写的在脸上用笑意取而代之了。
而那眼神里深邃的忧伤,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会明白,也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呢,也说不定...
“啥?恁姥姥死嘞?”
“可不是嘞么,好好里,不知道咋弄里就起个大火,叫整个东院都烧完嘞,嘿嘿,你看这老天爷会捉弄人不,这咋桌,王师傅跟我一块回去一趟呗,晌午我还得回去哩...”小伯依旧略带幽默,话外有一丝风趣,话里又难免一丝忧伤。
“哎!老姐姐是个人物哦!可惜咯!你直接去拿吧,不收钱,家里有老二在,我就不回去嘞,我带斗羊直接去恁村送送老姐姐去...”
“那也中”
说到这,驴车刚好过了桥,走到了老王面前,只见那黑炭一般的皮肤已经满布了皱纹,头发也白完了。
小伯见此,于是挥起手中的鞭子:“啪...”一声甩在了驴屁股上,随后便扬长而去了。
道别,似乎不是小伯的风格。也或者,对于小伯而言这本身就是最好的道别吧。
日头逐渐的升起,寄客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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