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这么喝呢?”宋宜秋明显有点喝大了,刚刚我与程以山没说话的那一段时间里,她一个人敬天敬地敬空气,现在说话开始变得慢条斯理起来,“桃子,你可不年轻了。”

我狠狠地哀怨起来。

在回国的航班起飞之前,我在机场的卫生间亲眼看见自己眼尾的两道褶子。

过了十月的最后一天,我就三十岁了。

我是个十分恋家的人,但是十年光景,我天南海北,也没有像此刻一样脚踏实地在大连这片土地的情景。

我在异国他乡中老去了。

我不再年轻,我不能再像十六岁的姑娘一样放肆潇洒,不能再疯狂地追逐一个人哪怕爱而不得。

或许我该同意老教授的留校任课邀请,我的体能已经开始走了下坡路,或许那些带领考古研究队伍出入沙漠的任务,已经不适合我了。

这真的太让人悲伤了。

等我缓过神来,一箱啤酒仅仅剩下了两瓶。

因为我们三个都喝了不少酒,宋宜秋索性把车钥匙扔在老板娘手里,等着她过会儿抽空送我们回家。

我们靠在路边嬉皮笑脸,宋宜秋醉的歪歪斜斜,我虽然保持着清醒,但是脑袋缺氧似的疼。

因为喝多了,我开始没那么介意与程以山说话了。

“囡囡成绩怎么样?”我拿着老板娘给的酸奶,身上还裹着宋宜秋的外套。

“就那样,淘气死了,估计到了初中跟你一个熊样。”程以山喝酒上头,脸红成了猴屁股。

我又与他寒暄了两句,然后就自己一个人望天发呆,程以山依旧靠着家里的房产做着房东,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我与他的话题实在越来越少。

估计是前两天下过雨,街边的水洼十分丰满充盈,我看了看自己的倒影,顺便找找眼角的两道褶子。

就在我蹲着发呆的时候,一辆车擦边路过,迸起的水花吓了我一个激灵,我慌忙躲开,车却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哟,宾利?”看这品味应该不是个会骂一句“你找死啊”的主儿。

差点崩了我一身水难道还有赔偿?

酒劲上了头,我也开始歪歪斜斜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宋宜秋,她和程以山竟然互相靠着睡着了。

看来我能自己昧下这笔补偿费了。

眼前模糊起来,我开始觉得头晕眼花。

“没事,不用道歉啊,走吧走吧。”我摇头晃脑地向着他的方向摆摆手。

眼前模糊的人影却径直向我走过来。

“沈君陶。”

我好像幻听了。

估计是青岛啤酒的酒劲儿变大了,也可能是我太久没有喝酒,我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

我这辈子最不想再提的人。

“沈君陶。”

这回是真幻听了。

他就好像真真切切站在我眼前似的,我伸出手探了探,摸到了一块舒适的布料。

“顾鸣谦?”我小声嘟哝了一句。

“把我裤子放下来,你还能站起来吗?”

哟,这腔调气场,十年未见,从冰山校草进化成了霸道总裁?

我抬头。

顾鸣谦居然没有双下巴。

但是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

我真的见到了我最不想再见的人。

且不说我蓬头垢面在非洲晒得皮肤黝黑,衣服也没能来得及换,就凭我落魄到和前夫嬉皮笑脸蹲在路边吃大排档这事,这幅尊容见前任未免有些失了气场。

我飞快地站了起来,表示老娘棒着呢,顾鸣谦拉住了我的手腕。

“沈君陶。”

他又叫了我的名字。

然而此时我的手脚已经不听指挥,我只能点上一根烟表示我很社会,烟刚到嘴边就被打掉了。

真火大。

“我说你真以为自个儿成了霸道总裁了?”

我也开始和宋宜秋一样大着舌头地说话,此地不宜久留,我还是先走为妙。

我把宋宜秋的外套扔在她身上,顺走了程以山仅有的打火机,摇头晃脑地准备回家。

“沈君陶你去哪儿?”顾鸣谦喊了一句。

我摆了摆手,没有理会顾鸣谦,毕竟在大连生活过那么多年,应该也不会找不到家吧。

东西南北似乎都变成了同一个方向,身边嬉皮笑脸的人群也变得光怪陆离起来,我加快了歪歪斜斜的脚步,因为我现在十分想家。

后背却再次被温暖笼罩住。

“沈君陶,我送你回家。”

我闻到外套上的男士香水味,骚包顾鸣谦,大晚上出门还把自己搞这么香。

不过与我无关了。

“滚。”

我像是小孩子闹脾气一般,再次见到顾鸣谦的时候竟然这幅熊样。

我不是没幻想过与顾鸣谦再次相逢的场景,但是起码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大哥我都快三十多了还喝成这副小地痞的模样你就不能给我留点体面吗?

也对,我与顾鸣谦纠缠了那么多年,我始终缺的也就是那点体面。

“顾鸣谦?”我叫了叫他。

“嗯?”他就这么托着我的后背,好像我随时都有可能摔倒。

“送我回家。”

“好。”

我把头找个舒适的角度歪了过去,彻底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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