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川博往山下走时不忘摸了摸口袋中的金手镯和小金佛,那是在埋其它宝物时特地要带走的,想到它们既不会占地方,日后又大有价值,不免心里感到一阵轻松。他又看了看口袋中的电子表,时间显示下午一点半钟,先前吃下去的酸枣在他热火朝天挖坑中那点热量早已耗尽,这小果子还有消化作用,估计连昨天残存在胃里的食物也被酸枣像搅拌机一样消化掉了。感觉饿鬼又张牙舞爪的前来缠身,只觉眼前发黑,走下坡的路似乎两脚都踩在棉絮上,软绵绵浑身没有一点劲。他心下异常明白,这打颤的双脚要把附在身下这条鲜有人走的陡峭弯道走直,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山脚下找到东西填饱肚子,然后快速离开。
现在内心只有一个念头,走得离欢堂镇越远越安全。在山里生活习惯的人走起山路来犹如平地,虽然浑身没有劲,仍然可以健步如飞,到山脚下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山脚是一大片洼地,果然有一户人家的青瓦房顶在毛竹林里若隐若现,房屋不大,刷着白色的外墙,屋前有一大片菜地长满秋天里的瓜果蔬菜,有一条小溪流从房屋后面的山上倾斜而下绕过小屋,哗哗的流水声追逐着季节的脚步奔向远方。李川博心头一阵惊喜,却又有些微怯,他没有忘记自己逃犯的身份,正当他思索着如何叩门挖言辞的时候,突闻接连不断急促的犬吠,一条肥壮的大黄狗呲牙咧嘴闪电般向他冲来,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李川博熟悉的身影跳了出来,把大黄狗要吆喝住了,定睛看去不由呆了一下,眼前活生生站着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前阵子给他理板寸的三月花。
怎么会在这里遇上她?命运无法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和答案,他也无法拿“缘分”敷衍人生际遇,他更不能服从三月花的出现是摧毁他、使他永远置身于爱情破灭的伏笔这一说法。她与他的命运何干?但就是这样一个三月花,被命运的皮鞭所驱驶拦截了他的前半生渴望真正爱情的时光,影响了他后半生要得到幸福的权利。
以前听村里人说三月花生性泼辣,这样的女人不可轻易得罪,但是如果让他在她面前竟说些奴颜婢膝的话去讨好她,他又绝对做不到,他生来不会虚情假意的去巴结任何一个人。尽管此时饿得双脚快要跪到地面上去了,他依然是块顽固不化的石头,打算见机行事
平常对喜怒哀乐都表现得淋漓尽致的三月花,见到满身泥土、鞋子脱胶的李川博,起初吓了一大跳,满脸疑问:
“哎呀天呐怎么会是你?李川博,你是从一个飞沙走石的世界里出来吗?”
三月花见到李川博,其实内心感到的是无比惊喜。
“一言难
尽!月花能在这种地方遇到熟人,我真感到高兴。”
这是李川博发自内心的声音,他想他的性命被搭救的真是够快,现在饿得每说一句话都在喘气,三月花会施舍他一口饭吃那是不必说,自己虽然不喜欢她这一类型的女性,总归还是感到温暖和亲切。
三月花心头一阵热浪袭来,李川博“高兴”的用意到了她这里却在内心转化成儿女私情的一种暧昧。
“这儿有什么可吃的吗?稀粥、番薯都可以。”
李川博直接了当地说明来意。
三月花盯着李川博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就“哈哈哈”大笑起来她的嘴原本不是很大,但经她这样放声大笑后,整个嘴型就显得开阔,她的笑容没有丝毫动人之处:
“呵呵!哈哈!我们欢堂镇的贵族后裔,你原来的时尚可是我们村中的领头羊啊!记得你很久以前就在头上喷定型发胶,第一拨穿上九寸宽喇叭裤的人可是有你的一份哦!今天是什么使你变得如此狼狈呢?”
李川博听着内心有些尴尬,想不到自己曾经给她留下了一个这样的印象,也想不到三月花会在私底下这样细致地观察过他。欢堂镇历来是个没有个人秘密的地方,谁家发生芝麻绿豆事,第二天全镇皆知。至于许多人都会叫他贵族后裔这一称号,他并不爱听,觉得那里面充满嘲讽。三月花这样一惊一乍地叫,更加突出他内心的落魄,他想如果她对他真的有那么一些好感,就不应该用这种冷嘲热讽的口气和他说话,这增添了他对她的厌恶,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当然他知道她是无意的,那是缺乏教养粗枝大叶性格上形成对情感的迟钝,这种迟钝会给他们心灵带来永远无法保持共鸣的距离。如果换一个环境,他不会和这样的女人再多说些什么。
李川博思忖之间跟随三月花来到厨房,她掀开八仙桌的桌盖,桌上摆放着他们中午吃剩的饭菜,虽然不多,但李川博没有任何苛求,三月花预备放进铁锅里热一热,被李川博阻止了,他那正痉挛着的肠胃已经不允许她这么干,他接过碗筷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没有想过要博取三月花的芳心,在她面前有意地注重着言谈举止来树立良好形象,他在饭桌上是完全放松而随意大口地拔着饭,那样子说明他之前实在是饿荒了,他对周围外界一切都不管不顾,三月花在旁边看了有些着急,不得不担心地提醒他:
“唉天那!你可以吃慢些,喝点汤,好喝的丝瓜汤,这是秋天里的最后一条丝瓜呢!”
三月花说完目光没有移开,像浏览风景一样的看着他,他的放松和随意在她眼里恰恰形成男人的一种美好形象,这种草莽英雄气概形成他独特的魅力,三月花
对这种魅力一时无法抗拒。
看着李川博一会儿就将桌上的剩饭剩菜一扫而光,肚子还只吃七分饱,他嘴上没说什么,在这件事上细心的三月花却看在眼里,她没等李川博开口,又在铁锅里煮了三只鸡蛋,三月花一边往灶洞里塞柴禾一边告诉他:
“你不觉得诧异吗?怎么我会到这种地方来?你对这一切难道就没有一点好奇心吗?”
“非常好奇!我正想听你说。”
三月花心下寻思这还差不多,说明他对自己是很有兴趣的,否则他怎么会对自己产生好奇?
“这里是我外婆的家,我每年都来帮忙秋收,外婆外公都太老了,我的两个舅舅早已搬到镇上去住,他们有家有室,偶尔才来山上的老房子里看看两位老人。”
李川博这个时候想起了他在山上看到的几亩翻着黄澄澄稻浪的梯田,心下想大概就是她外婆家的田地无疑,三月花接着又问:
“说说你的情况吧!为什么会这般的灰头土脸,就像个盗墓的逃犯。”
三月花的信口开河让李川博心里一阵紧张,他可完全没有想过要向她说出实情,现编现卖的灵感也随之降临心头:
“我昨晚出来打猎迷路了,我平时一直都有打猎的爱好,这个你可能没有听说过”。
三月花瞪起了眼睛反驳他:
“谁说的?我当然听过,有一阵子村里人扛回一只野猪,不是也有你的功劳在里面吗?”
他想她真是好记性,那都是三年前的成年旧事了。
“你打猎的铳呢?你昨晚在哪里打的猎?怎么跑到龙山乡的地界来了?”
李川博这会才明白过来自己所处的是龙山乡的地盘,龙山乡虽然和欢堂镇山脉紧密相连,这里已经是另外一个省份的地界,龙山乡属于另一个省份管辖的区域。欢堂镇这个地方正好处在两省交界处,两村历来有攀亲的历史,三月花的母亲就属于隔着省份嫁到欢堂镇的外来户。想不到她对自己昨晚的经历兴趣会这么浓,李川博只好又脸不红心不跳地编起了谎话:
“那是多晦气的事,我一个人独自进山,没有邀同伴。被一只大野猪在身后追赶,当时为保住性命让自己无牵绊地跑得快一些,我把铳给扔了。在山上摸黑前行,尽管借着月光我还是迷路了,直到天明,后来居然跑到龙山乡的地界,这不,就在这里遇到你了”。
她瞪着那不大的眼睛:
“这就是你昨天晚上的传奇经历了?不过我可从来没有听说野猪是会追人的,你们打过猎的人都知道,只要在夜晚的森林里点上火把,保管野猪吓得四处逃窜,你遇到的是一只什么野猪?还会追赶人,真是闻所未闻的怪事!”
三月花咕哝着把三只鸡蛋从锅里捞
上来。
“你还别说,月花,我遇到的是一只大公猪,凶猛程度和老虎差不多,哪里来得及点什么火把呢?被追上非被它咬死不可,所以我跑啊!除了跑也别无其它办法了,逃命是上策,要不然哪里还有机会在这里和你见面?我早成野猪嘴里的美餐了。”
李川博不忘翘起自己裸露在运动鞋外的脚趾,以此来证明他昨天晚上跑了太多的山路。
三月花听他说的有板有眼,还以破鞋为证,不由“噗嗤”一笑,心里荡起一阵涟漪脸上泛起了少女的娇羞。
李川博不经意瞟了一眼三月花故作姿态的笑容,却突然有个重大发现,她的一颦一笑是显得矫情了一点,牙还算是好的,闪着洁白的光泽,眼睛虽然不大,眼珠水灵生辉,这促使她一张平凡的脸上居然也闪动着一点明眸皓齿的光彩。仔细端详她的脸,也能看出几分姿色来。遗憾的是,这几份难得捕捉到的姿色在平日里被她粗俗的举止、无知的语调完全抑制下去了。因此他依然没有被她的笑容和脸上的红晕所吸引。接着李川博毫不客气地吃起了煮熟的鸡蛋。吃饱喝足便向三月花提出要求引见她的外公外婆,三月花把李川博领到厅堂,只见外公一人靠在竹编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他发现有人走近,便立刻睁开了眼睛,这是一位约莫七十开外、精神矍铄的老人。平日他的生命多数时间在于静止,像寺庙里和尚打禅,也像是动物的冬眠。三月花告诉李川博这是外公现下的生活习性,自从外婆行动不便,他就不爱运动了,每天在太师椅上守护屋内的外婆,像一只忠诚的狗对主人的守护。外公耳背得只能让三月花给他打手势,李川博正惊讶于外公靠什么来辨别听力,因为他明明发现自己在远处走向这里的时候,老人家就“蓦”地一下把眼睛睁开,把目光投向了声源。原来当一个人身上的器官丧失某种功能以后,其它感官便会立即开启这项功能,来完成受损器官不能传递给大脑的任务,比如盲人是用一颗心在看七彩世界,想来她外公很好地运用了他身上的第六感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森林里的新鲜空气和与世无争的氛围养就出老人家如天空明镜般慈祥的脸,他向李川博这个逃犯友好地微笑点头,李川博也回复对方以天真微笑并模仿三月花打着手势以示问候,三月花见李川博现学现用惟妙惟肖,毫无语言障碍地和外公“对话”,对他模仿的天赋大加赞赏,忍俊不禁。
外婆半躺在昏暗卧室的床上休息,两年前她因上山打柴禾摔折了腿,行动上变得像瘸子一样不方便,身骨子还算硬朗,因此她每天在床上半靠着床垫极少下地。三月花领着李川博来到外婆床沿,深山老林常年见
不到几个生人,偶尔有陌生面孔出现,不管你是哪路英雄,哪条道上鼠辈,主人家不但毫无戒备,而且不胜欢迎。外婆的耳根倒是机灵,李川博连忙向外婆打起了招呼: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