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八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老百姓过完这一年的时光就会恍然大悟相约九八不过是人们对生活的一个美好愿望和向往。

各地连日暴雨,堤坝被冲塌,洪峰袭城。白玉凤厅堂里二十九寸彩色电视机不停传来全国各省水位告急的报道之声。白玉凤瘦小的身影一边在党的良好政策下大量养殖牲畜,一边不忘忧国忧民。她的心和中南海的领导人一样慌乱:一会儿为痛失家园遭受厄运的灾民失声痛哭,一会儿为大堤的豆腐渣工程和朱总理一样怒不可遏,也为国家主席取消了日本,俄罗斯之行深感惋惜。

在李永成的内心深处,是无法尊重老伴生活兴趣和爱好的,认为她常常在不必要的事情上大量浪费感情和时间。他以为她应该接受随主流的命运,好好塑造和外表一样平庸的内心,用自己原有的勤劳品质养牲畜,耕良田,带孙子。他认为一个长年和鸡鸭、瓜果蔬菜、五谷打交道的乡下妇女不需要有太高的思想觉悟。

每当看到白玉凤在电视机前抽抽嗒嗒抒发她毫无保留的原始感情时,李永成不厌其烦,悔不该给厅堂增加了一台29寸大彩电回来。很多年以前他们就已经分房睡觉,那时白玉凤抱着15寸冒着雪花的黑白电视在独自的卧室中看渴望,看一集,就流一把鼻涕眼泪,他眼不见心不烦。

欢堂镇年年都遭受暴雨的袭击,今年和别处的特大洪灾、滔天巨浪相比这里的洪水算是温和了。李永成觉得李家大院的婴儿是在这样具有特殊意义的时刻到来的,当爷爷的就认定要给他起一个自认为响亮的名字叫”洪来”。白玉凤却认为不妥,年年的自然灾害,老百姓苦不堪言,怎么还能叫洪来?她以为叫洪去才更为合适。李永成不容她争辩,认为老伴没有必要在字面上胡搅蛮缠,他要的是一个纪念意义的存在。洪来就洪来吧!三月花认为名字不过是一个人的代号,她没有意见。白玉凤势单力薄,最后没有保住”洪去”的叫法,洪来这名字由李永成一锤定音。

洪来到一周岁多时,三月花也没有在他身上浪费自己的心思和时间,她现在的生活和过去大有不同,几乎每个月都往省城里跑,有时跑得更远,脚步所到之处离家已经五千公里。这时候的三月花已经不屑自己开的剃头店,眼下二月兰的一群娘子军已经长大成人,这剃头店像踢皮球一样又回到了创始人二月兰手中。当了几十年的理发师,二月兰的视力熬成了”睁眼瞎”。她也不着急,现在她理发不需要视力,全凭感觉,精湛的技术从不含糊。无非是年岁渐长,有时忙一个上午下来双脚浮肿,体力不支。于是她把众女儿培养成了一支强大的后备军,衣钵得以传

承。每天一到下午二月兰脑海一阵松懈,困得不行,太阳偏西时,她就在咯吱作响的剃头凳上打盹,颠着脑袋,这一习惯一直延续到老死。

三月花有自己更大的舞台和人生目标。

每日像城里的人一样着装时尚、涂脂抹粉不惜重金。不惜疼痛去整形医院给自己割双眼皮,缩小鼻头,漂了嘴唇。她坚信一位整形医师的话:每一个女人的相貌都具备把自己塑造成一件艺术珍品的资本。这话没有错,前提是要有不怕千刀万剐的勇气。

整了形的三月花,自我感觉容貌和过去相比的确大有改观。在婆婆眼里三月花的脸比以前秀丽了,但是过起日子来比以前更挑剔了,脸上的表情变本加厉地显示出教养低下本质里的凶相,对两位长辈从来都是颐指气使地利用。白玉凤看待一个人的美丑和别人不同,看的是对方的心灵,她以为一个人能拥有一颗美丽的心灵,这个人便是美的。以前没有觉得三月花丑,现在发现她一天比一天丑,她的丑表现在自私、随性,懒惰上。想怎么干的时候,就会用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从不考虑她的行为给别人带去什么感受。三月花认为白玉凤在家里既没有地位又好欺负,常常像使唤佣人一样使唤婆婆,李永成却没有看出三月花恶劣性格的破绽。白玉凤一念叨,他就嫌她无事生非,让她别总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白玉凤不再作声,默默无语地当担起逆来顺受的一切。她不认为自己被命运所奴役,对生活现状所持的反抗,全都体现在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上。

三月花的生活看上去显得滋润又充实,手腕上挎着现下最为流行的品牌包包,会了几个广东收藏古董商人,认为这些奸诈的古董商开出来的价格太低,手里的两只青花瓷一只都未出手。她找专家评估过,这是宋朝官窑青花瓷,博物馆、拍卖会上能见到的只有出土的几块瓷片。宋朝从唐青花延续过来后走向了衰败,换句话说宋朝时代能见到最完整的青花瓷古董都在三月花手里,可想而知这两只青花瓷不但有不可估量的金钱价值,还具备着不可估量的研究价值。三月花的心里一点都不含糊,古董这宝贝卖一只就少一只,无法再生产。不像她平时剃头跟割韭菜似的割了再长,长了再割。虽然手头陷入拮据,她依然忍耐着性子等待时机,不愿莽撞出手。

在望不到边的等待里,感觉到生活的极其残忍以及自己对生活的极大失望。三月花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深刻厌倦,在迅速流失的时间里等来洪来的一天天成长,一天比一天拥有更多技能:走路、牙牙学语,然后脚步变得沉稳、跟前跑后奶声奶气地叫”妈妈”

千禧年来了,它的最大意

义在于一个千禧年要经历三千年你才能有幸遇上。有人坐着绿皮火车到天朝跨年,告别一九九九。咱们的欢堂镇离首都太远了,大伙儿和平常一样过日子,更在意镇上逢年过节的喜庆。白玉凤在家里杀猪宰羊,制作香肠、烤蹄膀三月花不闻不问自顾自地走向大街,看到市区婚姻登记处新人排起了长龙,都在沾世纪婚礼的喜气。自我感觉一直活得理性的三月花,见到这样的排场不由感慨万千。

三月花的内心有着外界无法察觉不可一世的骄傲,非常盲目。常常以为自己穷尽世界一切真理,带有非常敏锐异于常人的地六感觉。在元旦前夕,她做了一个梦:李川博回到了欢堂镇,他要见的人不是她,而是苏卿雪,苏卿雪却迟迟不把那一张三月花充满期待的电话号码给他,三月花在梦里着急得直跺脚,双脚使出劲去蹬苏卿雪,可是这一蹬把自己蹬醒过来了。醒来的三月花神情恍惚,希望倒头继续睡,她要把自己逼回到梦里去,找到李川博,向他大倒这带着抱怨的相思苦水,让他回到自己身边,给她一个圆满的交代。好不容易在梦里和李川博不期而遇,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放他走,三月花于心不甘。但是翻来覆去没有再睡着,她是个性子急躁的人,忍不住在床上翻滚捶胸,不但无济于事,反而让精神更加清醒,干脆从床上一咕噜爬了起来,坐在床沿开始发呆,好一会儿,才理清了一点点思绪。

想起十岁那年,梦见自己去追赶一只蜻蜓,不慎脚下一滑掉进了村庄的溪水差点被淹死。第二天这个梦果然在现实生活中应验。还有一次是十五岁那年:梦见家里的猪被外来的小偷光顾,第二天醒来她就告诉家里的人看管好猪圈里那只膘肥的老母猪。结果到了这天夜里,果然有贼在猪圈外面活动,一家人事先得到她的提醒,都已做好防范措施,小偷不但扑了个空,还当场逮到被村里人五花大绑送进派出所。这说明她的梦一个个都非常灵验。

再有一次是二十岁那年,这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一个梦和一些伤痛往事,时至今日,心里依然留有一道哀伤的阴影。想起这件事,心里至今都很难接受下来和无法原谅自己。梦里的情景是:父亲因为偷情被抓住拉去游行示众,放回家的父亲自觉无颜面对家族大选择喝下一大瓶剧毒农药而死亡。在梦里她无法看清父亲调戏的那个女人真实面孔,当时那个女人的身影又始终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这个画面一定蕴藏着某些暗示,三月花苦于不会解梦,这难以启齿的事又不好请教林大仙,再说前面的梦境清晰度含糊,不够真实,那一定是这个梦纯属子乌虚有。那段时期自己确实做了好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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