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做过一个梦,梦醒以后泪湿枕头,你想回去把遗憾补上,当你再一次躺下早已经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
所见,所想,都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就躺在回忆里,再也找不回来了。
重牧森拍着我的肩膀告诉我城西白家女子喜欢他时,我是什么样的反应呢,每当我想起这段时光,我都禁不住回忆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反应,悲伤,痛苦,还是麻木?
好像时间隔的太久,我忘了。
唯独没有忘记的是,我接受了事实,白晶晶喜欢重牧森,重牧森也喜欢白晶晶。
我见过白晶晶很多次,她总是坐在白家小楼上,推开窗户枕着绿荫,眼睛眺望远方,眺望着,重牧森就走进了她的眼里,十五岁的年纪,带着少年的稚嫩,还隐约带着男人即将有的风采,衔着从路边拔来的狗尾草,晃晃悠悠来到了她的楼下。
是重牧森先招惹她的,本来就是一场无缘的邂逅,本该是两拨没有交集的人,一个眺望远方,另一个恰好路过,可是重牧森走到她的楼下,揽过我的肩膀笑眯眯地指着白晶晶给我看,说这个唇红齿白,似冬日寒梅,端地清高洁白的姑娘,配我这个冷言冷语的人正好。
我是配不上白家大小姐的,无论在重牧森眼里我是如何优秀,在世人眼中,我始终有个不入流的身份,重家家奴。
于是我与她就有了云泥之别,贵贱之分。
这道天堑横到面前,我望着白晶晶,犹如望着富贵园里的一株牡丹花,洁白,雍容华贵,非要那高墙大院与她做陪衬才能衬托她的完美。
重牧森偏偏就有那处高墙大院。
白晶晶对着重牧森微笑时,好像冬日里那朵期待许久的梅花绽放,我被晃眼的瞬间,重牧森看她痴迷。
这般美丽的女子,确实会让人痴迷。
所以我们路过白家小楼的次数多了起来,偶尔也见白晶晶坐在窗前捧着书卷,冰冷气质上又添了些书卷气息,重牧森也跟着提起书本,在凉亭下枕着晚霞看了起来。
我静静地看着夕阳中的少年,他沉眉敛目,好似敛尽了这漫天霞光,我便望着他的眉眼,好似那里真的有另一方人间景象。
没人知道重牧森对我来说多么重要,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救过我的命,还给了我一个住所,所以我就要用我的忠诚报答他,服侍他,一辈子陪着他。
何不欢虽是奴仆身份,但脊梁骨却不弯,可是到了重牧森这里,我做任何事都是甘愿的,他喜欢安静的人,我便沉稳,他喜欢斗蛐蛐,我便深夜去荒野中为他寻蟋蟀将军,他喜欢的事,我去做,他喜欢的模样,我去学,我慢慢变成了他喜欢的人,却永远无法成为他喜欢的人,他曾经揽过我的肩膀告诉我,不欢,若你是个女子该有多好。
可是何不欢是个男儿郎,他与你一样,有一颗躁动不安的心,你求的是个女娇娥,是颠龙倒凤,琴瑟和鸣的爱情,他求的,从来都是重牧森一个人,是他身边的一个不显眼位置。
那一夜,我喝光了酒坊的女儿红。
这一年,重牧森终于遇到了白晶晶。
躁动不安的心有了突破口,情窦初开的少年也开始为了爱情抓耳挠腮,重牧森写的第一封情书交到了我的手里,我胸膛好似刀砍了一般,疼得无法呼吸。
薄薄的一封信承载了重牧森无限的爱意,我渴求的东西给了我,却要我亲手去给另一个人。
重牧森,你的心要是多开一窍,就不能这样残忍的折磨我。
重牧森,你的浓情蜜意若是属于我该有多好。
呵,我又妄想了。
妄想重牧森突然发现站在他身旁的何不欢看他时为何是那样悲伤的眼神,妄想重牧森突然间明白我对他的心思。
这真是可怕的妄想,我沉默着去了白家,等了许久,成功将信亲手送给了白晶晶。
听到重牧森的名字,白晶晶白皙的脸庞泛了红,像极了重牧森眉眼中的另一方景象。
却不像我心头淌出来的鲜血。
我知道,白晶晶喜欢重牧森。
可能是因为门当户对,也可能是因为重牧森的好模样。
相互喜欢,又门当户对,重牧森与她的第一次约会,我拒绝了跟随,我不能看着我喜欢的人兴高采烈去见另一个人,我不能看着他去牵另一个人的手,附在她的耳边说情话。
原谅我的卑微,重牧森。
这一天,我魂不守舍,重牧森下午还早的时候便回来了,他有些气馁,有些烦燥,后来他告诉我,他遇到了京西,京四爷。
京西也喜欢白晶晶,我见他的第一面便知他的喜欢太过轻佻,是富家少爷流恋花丛中的都喜欢,是雨露均沾,但因为重牧森的存在,他却对白晶晶多了分求胜的心思。
京西对白晶晶的追求要重牧森忧愁愤怒,我将他的遇挫看到眼里,心中渴求京西最好成功将白晶晶娶回家,重牧森可以痛苦难过,但他不能只属于一个人,他身边的位置要有我的一个。
可是我忽略了重牧森对白晶晶的感情,那夜他醉酒,他失态,他变得不像那个洒脱不羁的重牧森,他抱了我,宽阔的胸膛温暖极了,我想,要我为他死也甘愿了。
重牧森说:何不欢,你帮我把白晶晶追到手吧。
我苦笑,重牧森,我刚说完你就要我死。
心甘情愿又不情不愿的为你死。
我还是应下了。
从此以后,京四爷身旁总是跟着一个瘦弱的男人。
有些沉默,又有些冷漠,像竹子,又像梅花。
京西说我这样的男人若是放进了梨园,一定可以穿最贵的行头,唱最好的戏,做当下最红的角儿。
他时常打量着我,眼中流露出轻佻的神色,就像打量青楼里的女子,他从不与我做什么,却喜欢跟我说些什么,说他的风流事,睡过几个女人,有几个女人是假装喜欢他的,又有几个女人是贪图他的财,还有几个女人与他逢场做事的,没有真心实意,喜欢都不能当真。
京西喜欢请我喝酒,我不喝,他自己却时常喝得伶仃大醉,醉后非要送我回家,重家门前,大红灯笼下,京西漂亮的眉眼间渡上了红,好似人间的另一方景象。
京西告诉我,明日八点北城门相见,若是不见,他便去白家提亲。
说罢不看我气得苍白的脸色,大笑着离开。
他的爽快要我不快,看着身后的高墙大院,我有些烦闷,这几日我与重牧森很少见面,似乎他有了白晶晶后,我便成了天边云彩。
我也将自己当成了云彩,自我放逐到了遥远的天边。
飘来飘去,又飘回了重牧森的身边。
重牧森的身上却有了白晶晶的脂粉味道。
我想,何不欢,你真可笑。
我没见过这般可笑又可怜的人。
没想到见到了,却是我自己。
第二日,我睡到了八点半。
京西没去白家提亲,我见到了怒气冲冲的他。他指责我爽约,不是君子,还说我破坏了他的计划,好似与我熟络的像朋友,如果没有重牧森的请求,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和他有交集。我的冷漠刺伤了他,京西像只战斗的大公鸡将我拖走,走出城楼北门,去赏花踏青。
我在花海中看到了白晶晶和重牧森。
白晶晶穿着时下最流行的裙装,站在花海中,像花仙子,出尘美人要重牧森痴迷,我看着他对着白晶晶温柔的笑,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心中犹如塞进了一团棉花,疼得无法呼吸。
京西问我为何脸色苍白,我以为他是关心我,却在抬头间将他眼底的嘲弄览尽了。
京西狠狠把我扑倒,我想反抗,却见他讽刺道,如果把重牧森引来怎么办?
那我可能会死。
纵使他不喜欢我,我也不愿他误会我,误会我喜欢另一个男人。
我安静下来,京西的手撑放在我的身侧,居高临下地审问我重牧森究竟有什么好,要我这般为他?心甘情愿去招惹另一个男人,甚至情愿躺在别人的身下?
重牧森究竟有什么好呢,大概是因为我喜欢他,看他哪儿都好。
重牧森是太阳,是月亮,是漫天星光,我仰望,我渴望,我得不到,我卑微,我绝望。
纵使我绝望,但他还是重牧森,还是何不欢喜欢的人。
显然这个答案刺痛了京西,他嘲笑我,讽刺我,然后眼睛红了。
我觉得京西可能有点喜欢我,但这种喜欢会让人下地狱的,身处地狱的人了解那份痛楚,我想劝他回头是岸,却听京西说:不欢,我回头了,那你呢?你何时回头。
何不欢看了重牧森七年,早已经回不了头了。
有些话能劝得了别人,却说服不了自己。
因为别人的事与自己无关,置身事外的人最洒脱。
京西轻轻抱住了我,他的胸膛温暖地有些灼人,他说:何不欢,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以后不碰女人,不再惹事,你喜欢的我去学,你高兴的我去做,京西别的不敢保证,但对你的这颗真心却敢为它担保,我把这一腔爱意都给你,重牧森给不了你的东西我京西给,重牧森不能爱你我敢爱,你若是怕世俗流言,就躲在我身后,天塌了京西给你顶着,京西不让你受伤,会拿一辈子疼你。不欢,你给我一个机会。
我不敢看京西的眼,他的眼睛太漂亮,里面又盛满了深情,楚楚可怜地要人心疼,我怕自己不够坚强就败给他,更怕他以后就活在这可悲的欢喜中。
心里装满了一个人,就没办法再去喜欢另一个人,我不能骗他,也骗不了他。
京西,京四爷并不坏,他可能太孤独了,才把这带着目的的陪伴当做是渴求已久的喜欢,才会把心胸狭隘的何不欢当做能够携手白头的人。
我告诉京西,我从未想过跟他做朋友,更不会做朋友以外的事,京西是一株芙蓉花,栽种在园林里,引得一群蜜蜂蝴蝶为他倾心,让人为他赞美,他应该享受这世界的美好,而不是搭上我,被世人唾弃谩骂。
京西说:芙蓉花厌倦了蝴蝶蜜蜂,他喜欢那个路过他生命,却不经意停留,然后悲伤又深情地看着他的男人,那个男人像芙蓉花喜欢的风,冷冷清清,孤独又寂寞,让人想揉进怀里疼着。
我在猜测他孤独寂寞,他也在猜测我的孤独寂寞,孤独寂寞的两个人就这样可笑的绑在了一起。
重牧森与白晶晶离开后,我与京西也离开了,两人又恢复之前的相处模式,好像花海里的事只是我做过的梦,但我知道,不一样了,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三日后,管家要去山西送货,这一去要很久,我求了老爷,老爷本就打算栽培我学商,我却以要照顾少爷为由拒绝了,这次提出要去学做生意,老爷便要我一同去了,路边的庄稼还是绿油油的,管家跟我讲经商的事,我便认真的学,我想我努力了,脑子里可能就不会只有重牧森了。
重牧森,我走了,胆小而懦弱的逃走了,可能这一走就留在山西不回来了,趁我还能控制自己心思的时候,你便娶了白晶晶,绝了我的念想。
我也不曾告诉京西我走了,大概觉得一别两宽各自安好是最好的选择。
山西太原是个繁华的好地方,就是风沙大了些,吃食上有些不太习惯,每日跟着掌柜的走货看货,闲了就留在店里,许是掌柜的没见过这般刻苦努力的人,对我颇是照顾,管家在三个月后递给了我一封信,是重牧森写的。
那晚,我失眠了,枕着书信瞪了一晚上的眼,想着重牧森会写些什么,是不是有些怀念以前的生活,还是告诉我他与白晶晶情投意合要定亲了,纵使心中波涛汹涌,却连打开信的勇气都没有一丝。
重牧森,今晚我就想想你,想想以前还能站在你身后,光明正大看你背影的时光。
过了今晚,我便不再想你了。
又过了一年,我已经能够独挡一面,山西的商圈里开始有人尊称我为何爷时,老爷便将太原另一个铺子交于我打理。
走货回来,铺子里的伙计兴奋地告诉我:掌柜的,你赶紧收拾东西回去吧,咱家少爷要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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