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明月当空照。
不同于山坡上的安宁清净,夜里的小镇,热火朝天。
宵夜街里,酒肆门前,红彤彤的灯笼高高挂起,格局考究的店面里,华灯初上。大街上人潮如水。
小贩们吆喝着叫卖,酒肆里的伙计忙前忙后,醉酒的客人赤着胳膊大声喧嚣。繁杂的灯光与喧闹的人声,交织成人间百味。
闹市深处,连排的奢华楼房间,突兀地缠夹着一间破旧的砖石房,灰败的门面,残破的瓦片屋檐,与旁边连绵的奢侈美丽,凸显得格格不入。
砖石房是一家小赌馆,镇子上唯一一家赌馆。
小赌馆很旧,没有人能知道它开业了多久,就连镇子上最老的老人都曾说,在他很小的时候,小赌馆便是这般模样。
转眼间,岁月流逝,当年的黄口小儿,已变得垂垂老矣,口齿模糊地念叨着过往,掺杂着的回首一生的彷徨。曾经诸多的好友和仇家们,纷纷驾鹤仙去,老人是他们那个时代最后的幸存者。
老人也没能战胜时间,在某个夕阳落下的黄昏里头,老人路过小赌馆门前,恍惚交错间,仿佛回到昨日今朝,那花儿一样的年华里,老人溘然长逝,给他们那个时代划上了句点。
矗立了不知多少年的小赌馆在这场落幕的余光中,道别了又一位老友。
蹉跎的岁月,蹉跎的人,仿佛只有这么间小破房,能跑得过时间。
小赌馆里头,积满灰尘的木椽下,烟雾弥漫。赌客们焦急地吧唧着水烟,绷紧的脸庞上惊疑不定。
狂喜,懊恼,悔恨,妒忌以及更多的压抑。
各种各样的情绪在浊白色的云烟里沉浮交积。大堂中央人声鼎沸,兜里揣得满满筹码的人,眼神火热地盯着桌面上钱物如流水般的走动,绽满青筋的大手,跃跃欲试。
大堂的角落里,输得口袋空空的穷鬼们,木讷地聚集在一堆,坐着发呆,堆积起来,散发空虚黑暗怨念的眼瞳,空洞垒砌,像是无底的深渊。输了个精光的穷鬼们身上,悬挂着无尽的压抑,像是沉积的云层,压弯了他们的脑袋,喘不过气来。场上手气火热的赌客纷纷避之不及,生怕沾上穷鬼们身上的晦气。
天道有轮回,得失终难量。
偶有得意人,多是失意客。
“蛇矛丈八枪,横条马上将。”
大堂后方,靠墙根边,临时搭建了个的简易戏台,戴着黑色墨镜的瘦小老头,端坐在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喝。漏风似的气管里,上气不接下气,小老头的声音犹如破锣,豪迈不羁的戏词,被他硬生生唱出枯树昏鸦般半死不活的感觉来。
“老谭啊老谭,你说,这人咋能说没就没了呢。”
舟穆青叹了口气,竖推出两个筹码,送到荷官身前。
荷官是个中年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孔,稀疏的胡渣,黑色的筛盅在他厚实的手上晃摇得一种浑然天成的意韵。
“老舟,节哀顺变吧,日子该过下去还是得过下去的,总不能因为这事,消沉得跟他们一个废物模样,你说是吧?”
老谭瞥了一眼身旁扎堆坐着的晦气穷鬼,努努嘴,语气淡淡地说。
“是这个理,道理都知道,只是搁在心里面,感觉还是有点不得劲。得了,这把,买大。”
舟穆青拿起桌上的酒壶灌了一口,拧巴着的老脸,挤满了落寞。
“过去便过去了,想那么多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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