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方七佛不但武艺了得,而且颇有谋略,兄弟们都称赞他能知古通今,很听他的话。众人喊道:“方大哥,为何不杀他?”

方七佛笑道:“让他回去告诉朱勔,就说只要明教还存在一天,他姓朱的就不能在江南横行霸道!”

众人一拥而上,对曲嗣复拳打脚踢,纷纷道:“你听见了吗?方大哥叫你告诉姓朱的,不要太嚣张!”直打得曲嗣复抱头鼠窜,落荒而逃。曲嗣复捡得一条性命,心道:“都是徐宁那小子,十二个制使中就数他武功最高,那天晚上我叫他一起去抓贼他还不去。哼!看等朱防御使回来了我还不告发他。”

吕将走过去,向方七佛问道:“方大哥,你就这么让他走了,他不会带人来报复吗?”方七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吕兄弟,这些狗官们欺软怕硬,你打他一顿发泄一下他也只能有苦说不出。他若是来真格的话,明教的教众能叫朱勔死在江南。”

郑魔君喊道:“兄弟们!今日大家都出了口气,走,喝酒去。”方七佛道:“吕兄弟莫要见怪,这儿虽是明教分坛,却远远没有明教的组织纪律。等到这次大哥选上了掌旗使,就不会是这样了。”

而明教中本有不近荤酒之规,但众多率直的汉子哪管得了这么多,方腊作为分坛坛主也就不在意了。

众人来到一个大厅中,纷纷拿起了大碗,邵氏带领这数十位家眷给众人倒酒。方七佛、郑魔君和吕将三人围在一起,郑魔君一仰头将一壶酒灌了空,道:“秀才,你还念什么书?朝廷昏庸无道,你难道也要念了书来做了官欺压我们吗?”方七佛道:“郑魔王,你怎么喝了酒就乱说话呢?你不识字也叫别人不识字吗?”

吕将听了,先是以为他说的是不着边际的话,随即想了想,自言自语道:“郑大哥说的对。朝廷昏庸无道,读书的前途在里?”方七佛笑道:“吕兄弟,你不要听他的疯话。”

酒过三碗,吕将微醉,道:“两位大哥,待小弟回房拿了笔墨就回。”方七佛知道,他心中的那一股懑气需要抒发。

吕将拿了纸笔,悬在半空,酝酿了一会儿,龙飞凤舞一蹴而就:

负笈京华,风尘里,世间初识。向北望,内忧外患,两相交急。邦国兴亡夫有责,长谈热血翻腾激。懑于胸、立地骂王郎,空叹息!

他只写了半首满江红,却写不下去了,停笔在那儿。

方七佛看了,赞道:“好词!好词!好一个邦国兴亡夫有责,长谈热血翻腾激!”吕将叹道:“我大宋百万之师,竟然敌不过一个小小的外族,中原已到内忧外患之时。达官贵族各安天命,任由天子被奸臣蒙蔽!”方七佛道:“吕兄弟此话差矣,我问你江南的这些奇花异石,本是一文不值,是谁在稀罕着?”吕将一时哑然,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若是有忠臣劝谏,皇上一定会听从的。”郑魔君在一旁大笑道:“只怕是没用!”方七佛摇摇头道:“比干摘星楼强谏三日,何等忠心,却被纣王剖心,只有西伯伐无道才是顺应民心正确之举。”

吕将听他所言,不知哪儿来了一股勇气,满满斟了一碗酒,边喝边在纸上写道:

明天子,寻声色贤宰相,将民迫。问神州几处,虎狼当敌?深处宫闱言路塞,苍生多苦花石逼。盼西伯、何日伐昏君,中流击。

吕将那几首诗也是从别人那儿抄过来的。若是在平时,他决计是不敢写出这样的反词的。方七佛看了这下片,大为赞赏道:“吕兄弟,你道出了我们的心意!”吕将叹道:“可怜我东南百姓!”三人从下午一直聊到晚上,酩酊而睡。

一直过了新年,吕将都呆在了清溪县明教分坛。明教众人对这位小兄弟都是关怀万分,吕将倒也不觉得失落。

不觉已过新年正月半,吕将向方、郑二人告辞,方七佛道:“吕兄弟,我大哥尚未回来,不然就引你好好与他长谈一番。北上一路平安。”郑魔君焦躁道:“若是昏官与你为难,你就回乡,读他娘的太学!”

二人送了一匹马及一些盘缠,吕将离了清溪县,心道:“这一个月来的经历倒是独特,我吕将学到了许多同窗永远不会有的东西。”身上若不是承载着族人殷切的期望,他真有一种留下来的冲动。吕将在马背上兀自沉思,开始为国事、为江南的形势担忧。

进了杭州城,却见街边挂着捉拿方七佛的悬赏,吕将看了心中暗自发笑,猛然瞥见路旁一个人,觉得好生面熟,回想良久,原来是一个月前刺伤自己的武将。

吕将当时尚未与他通过姓名,只认识他而不知他的名号。

吕将下马向徐宁走去,抱拳施礼道:“兄长别来无恙!”徐宁看到他一怔,随即回礼道:“原来是吕兄弟,当日之事多有得罪!”吕将道:“我应该感谢你那次救了我才对。不知兄长高姓大名?”

两人一道往前走,徐宁道:“在下名叫徐宁,在京师金枪班任职。”吕将道:“徐教师,在下姓名兄长已知晓,太学生吕将。”徐宁问道:“吕兄弟近来安好?”吕将心道:“他必然不知我在明教分坛待了一个月左右,且待我试他一试。”

吕将问道:“徐教师,这街边的悬赏之人在下可认得……”徐宁忙对他说:“吕兄弟莫要高声,以防旁边公人耳目。”吕将故意问道:“教师既然是个遵守法度的人,为何不把我拿了去送官。”徐宁笑着摇了摇头,向前走去。

吕将追上他,道:“徐大哥莫怪,小弟刚才是试探一下您的口风。小弟这一个月来就呆在当日救我那人那儿了……”吕将且把自己经历说了一遍,听得徐宁也很是惊奇,徐宁笑道:“难怪我看曲嗣复那几天鼻青脸肿的。”想了想,又叮嘱道:“兄弟,这些事你可千万不要再向别人说起,以防人心险诈。”

徐宁本想与他共饮几杯,却怕曲嗣复的耳目瞧见不好,便道:“吕兄弟,在下本想与你喝三杯水酒,只是这杭州城做公的众多,只怕……”

吕将点点头,会意。徐宁又道:“兄弟既然是去京师,是否介意为在下捎封口信给拙荆。我在江南没有三四个月恐怕还是回不去。”吕将道:“大哥哪里的话,常言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不知大哥要我告诉尊夫人甚么话?”

徐宁笑了笑,脸色微红,道:“就告诉她我在江南一切还好,叫她莫要挂念。”吕将心道:“想不到这位教师却是个与妻子相敬如宾之人,实属不易。”

徐宁掏出十两纹银,塞到吕将手上,道:“路途多用盘缠,还望吕兄弟不要嫌弃。”吕将拗他不过,只得收了,待徐宁告诉他家住京师何处后,与他道别,策马北上而行。

徐宁别了吕将,往回正走之间,冷不丁碰到曲嗣复,却见他冲自己笑道:“朱大人从苏州回来了,徐教师不去拜见一下?”徐宁虽不屑与他为伍,但还是客套地说道:“多谢曲制使提醒。”

曲嗣复“嘿嘿”一笑,向造作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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