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嫁给闻人厉的第几个春秋了。元曦看着铜镜里依然似少女般年轻美貌的自己,轻轻叹息一声。自她出生贵为北丘公主以来,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受过什么委屈。她这短短的三十几年的人生里,于别人而言,实在太顺,没有一丝波澜。
她是北丘魏太后的女儿,曾受尽父母的宠爱她是北丘文德帝的胞妹,颇得兄长重用她是玟原康明帝的明妃,虽无皇后之名,却掌着皇后的权力。容貌、财富、地位,在旁人眼里,她已经拥有了最好的一切。那些宫女和贵族小姐看着她时眼里的艳羡,曾让她误以为自己是幸福的。是啊,她什么都拥有。
可是她依然孤身一人。有时候元曦会很后悔自己嫁到了玟原,远离了与自己有着血缘联系的家人。尽管此刻她是玟原最尊贵的女人,可是丈夫不爱她,也没有孩子承欢膝下。有谁知道呢?有谁知道她是怎样的孤单,怎样忍受这寂寥的长夜。那是只属于她一人的漫漫长夜,只有她一人辗转难眠,什么权力、财富,终是不能让她安睡。
元曦用手指沾了正红的胭脂一点点在唇上染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吧,那些桃花瓣颜色的胭脂水粉和素净淡雅的衣裳珠宝一点点淡出了她生活,被她藏在了箱底。那些艳丽的宫装、繁复的首饰渐渐将她从一个少女变成了女人。
她曾听到有宫人在身后议论她:总觉得娘娘变了,也不是笑得少了或是不美丽了,就是……不一样了吧。
如那些侍女所言,她依旧是整日端着笑脸,只是笑得实在太累,久了面部僵得很。说的话也算不得不好听,只是连她自己都觉得阴阳怪气。那些宫廷礼仪她也并非做得不好,只是时时刻刻都带着一种轻浮的意味。那面容依然是少女的模样,只是那刺眼的红色下隐藏着多少无奈,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人都是会变的,有谁又是一成不变的呢?她的好兄长,在她嫁到玟原的头几年还会写信询问她的状况,吃得习不习惯、过得开不开心、有没有人欺负她,这两年这些温暖的句子也渐渐被那些政治阴谋给取代了。她只是一个从北丘来的和亲公主,却被迫牵扯进闻人皇族的阴谋中。她要帮她兄长打探玟原皇宫的陈年旧事,去离间公子越和闻人厉,去从内部摧毁闻人氏。她不想踏入这个泥潭,但越挣扎,陷得越深。
起初她只是象征性地去了解一些闻人氏的宫廷旧闻,可每当她知道得多一点,又不得不知道更多,如此循环往复。真相似乎要完完全全展现在她眼前了,明明只差一点点了,却仍是远在天边。
“娘娘,公子越来了。”
元曦用手帕擦了擦手上多余的胭脂,眼中浮上一丝欣喜:“让他进来吧。”
她进宫的时候,公子越三岁,刚刚开始记些事。元曦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闻人越的时候,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抓着她的裙摆对着她咧着嘴笑。从那时起,元曦就想要一个孩子,一个会像闻人越那般对着她甜甜地笑的孩子,男孩女孩都好。可惜闻人厉没有给过她这个机会,并几次向她暗示他不会要孩子。她也试图争取过闻人越的抚养权,可是公子越身份非同一般,只能由商贾家出来无权无势的晗妃抚养。元曦也不敢多说,怕一番好意落到了别人嘴里就变了味。
她作为元晖在玟原的耳目的这几年,若说于她自身的收获,大概就是知道闻人越的生母叫岳元。皇族家事向来隐秘,闻人厉只知道她有个皇姐,却不晓得她的皇姐叫什么名字。可是元曦知道,她的皇姐叫元岳。算算那个叫“岳元”的女人出现在靖王府的时日和元岳离开北丘的时间,元曦一直相信,闻人越就是元岳和靖王的孩子,是她的亲外甥,是她在这异国他乡的黄金牢笼里唯一有血缘的家人。为了能常常见到他,元曦也是费尽了心思同晗妃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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