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青川馆已经是靖州最繁华的酒楼了,但是在这些从立京来的人眼里,不过是平平无奇、走在路上都不会注意到的地方。大概是酒楼的老板事先知道会有皇都的贵客要来,酒楼里的人不多,外边还有许多侍卫把守。

见到闻人越的马车到了,候在酒楼门口两边的人齐齐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闻人越走在最前边,顾越和夏夏并排走在他身后。而站在大门正中央的,正是顾山河自顾越寄居将军府后,见面次数用一手就能数清的父亲。

“父亲……”

在顾山河向闻人越行礼后,顾越不自禁地就喊了出来。眼前的男人是他的父亲,与他记忆中的别无二致,只是被风沙打磨的脸庞多了些许皱纹,沟壑一般横亘在他的脸上,还有脸侧已经愈合的伤痕。

“阿越。”顾山河看向闻人越身后的顾越,情绪并不似顾越那样激动,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多年未见的儿子,只是一个许久未见的普通人罢了,“殿下赶快进去吧,李将军已经恭候多时了。”

闻人越颔首,甩着他明黄的衣袖走进青川馆。夏夏见顾越还愣在原地,轻轻拉了拉顾越的袖子,也没跟着闻人越进去。

顾越看了眼躬身站在门侧的顾山河,对夏夏道:“你先跟着殿下进去吧,我马上过来。”

待闻人越这边的人都走进了酒楼,顾越走到顾山河身边,再次唤他:“父亲。”

抚远将军冷硬的脸庞这才有了一丝松动,直起身好好地打量这多年未见的孩子,目光最终停在了他左额的伤疤上。顾山河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正了正顾越的衣领,感慨道:“阿越,长大了。父亲对不住你,也没办法补偿你……”

“父亲……”顾越看着顾山河哀伤的眼,明明有千言万语,却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成了再寻常不过的寒暄,“你在靖州,过得怎么样?”

“日子虽然苦了点,倒也还算安稳。虽然常有北丘的人在边境作乱,但皇上令我们不得反击,这种小打小闹,也无伤大雅,费不了几个士兵。”顾山河拍拍已经能与他平视的顾越的后背,带着他进了青川馆,“我实在想不到,皇上怎么会突然下令要反击?听说还是公子越的主意……连累了你也要来靖州,委屈你了。”

“父亲,是我自己愿意的。”顾越解释道,想要在言语中暗示顾山河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自从伯然姐将我带进宫、让我做太子的伴读,我知道了很多事情……我觉得,我不该一辈子倚仗将军府的,该靠自己的能力为自己的未来打拼一番。”

闻言,顾山河的脸上出现了纠结之色,好像是为顾越的想法感到欣慰,又好像是在为顾越的未来而担忧。但顾山河并没有把这种矛盾的心理表现得太明显,转瞬间,他的脸上又只剩了长辈对晚辈的欣赏与赞扬:“话是这么说没错的,你做得也不错。我听皇上那边寄来的信里还写到,夏统领教了你武艺?”

顾越点点头:“是啊,虽然只跟着夏统领学了一个多月,但夏统领说我很有天赋,进步很快。”

“你知道为什么在你小的时候,我没有教你、也没有让将军府的人教你武艺吗?”

顾越心里咯噔一下,立马低下了头:“父亲,我不知,也不理解。”

“阿越,我不希望你成为像我一样的人。”顾山河不经意地摸了下脸侧的伤疤,在比肤色稍浅的伤疤下,一定藏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顾越看着他,透过顾山河面上的沧桑,还能依稀看到他年轻时的清俊。抚远将军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对跟在身后的顾越继续说道:“也许这就是命吧……你还是走上了这样的道路。我原本只想你好好读书,以后当个好官。平平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看着顾山河这副样子,顾越的心里涌上愧疚的情绪。但他不可能再过顾山河期望他过的人生了,他选择了跟随闻人越走上这条路,就像顾山河当年决定了要追随闻人亦一样,那样坚定、那样决绝,甚至为此拥有了赴死的勇气。

“可是父亲,我已经来了靖州,不能再往回看了。”

“我知道。”顾山河看着顾越和某个人极其相似的眉眼,沉声问道:“你选择的这条路并不好走。我只想知道,假以时日,你受尽折磨、活在痛苦之中,你会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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