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无比愤恨的心情,雷童跟随龙成虎沿着到处是尸体、血浆和瓦砾的街道来到了一间基督教堂门前。

这栋尖顶的西方建筑没怎么受损,顶多是被硝烟熏黑了墙面,挂在屋顶的十字架似乎召唤出了某种神力,使得小鬼子铺天盖地的炮弹都绕过了这片巴掌大的净土。

教堂十分安静,静的根本不会引人注目,像是从来没有人居住过一样。

龙成虎警戒地环视一周确定没有敌人后,迅速带着雷童从教堂侧方一扇半人高的小拱门钻了进去,整个过程都是小心翼翼的。

小门只能通往地下,与教堂内部各屋室并不相联。黑洞洞的楼道蜿蜒通向黑暗深处,墙壁一盏盏昏黄的灯光时明时暗,非但起不到照明的作用,反而令气氛愈加诡异。楼梯阶又冷又硬,一股寒气透过厚厚的鞋底蹿进了脚心,进而扩散到身体的各个部位直达汗毛尖儿,雷童不禁打了个冷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约莫着下了数十级台阶,雷童终于见到了实实在在的光亮,虽然比楼道里的光强不了多少,但是至少不会闪的人心里发毛。

地下室到了,顶子低的很压抑,雷童不过一米七的个头,在这里都得稍微弯着点腰,不然就要碰脑壳了。

“到了!”龙成虎卸下步枪,如释重负,倚在墙边点了根烟,那点火星是惟一的暖色。

也许是听到了声音,亦或是看到了烟头的火苗,五张面孔从灯光照不到的各个角落聚集到灯下,他们都穿着与龙连长一样的衣服,只是军衔和胸章各不相同,一个少校,一个少尉,和三个是士兵。

看来他们也是参加过南京保卫战的战士,一个个面无表情,没有人对雷童这身怪异的装饰产生任何好奇,但是看到龙成虎的脸,就都舒展开表情,很是高兴。

“龙连长,你回来了?”

“娘唉,这别是鬼魂儿啊!”

……

龙成虎笑着说:“能打死老子的日本人,早他娘作古了!”而后将雷童拽到大家面前,“新认识的一个小兄弟,来介绍一下自己!”

“我叫雷童,是来与你们一块儿打鬼子的,很高兴认识大家!”

雷童伸出了手,握手这个礼仪在民国就已经很流行了吧,可是五个战士跟没看见一样,似乎对这位外人还保持着应有的警惕。

“都别愣着,给点反应啊!”龙成虎说道。

五个战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在等第一个敢于回应这个陌生人的人。

还是那名少校有胆识,正了正金丝眼镜,拽了拽衣襟,给雷童打了个标准的敬礼,却带着军官式的傲慢,说:“88师少校参谋宋忠!”

“教导总队少尉排长李克!”

“87师中士王全友!”

“66军159师上等兵刘铁柱!”

“俺叫陈大牛,这是俺兄弟陈二牛,俺俩都是74军58师的。”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脸战士,络腮胡须如一根根挺拔的刺,只看着就让人感到很扎手。他操着山东口音,拍着身旁的小个子,可能两人是堂兄弟吧。

五名战士介绍完自己,雷童听来更感到十分激动,这些幸存的战士来头都不小呢,他们的部队都在抗日战争中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是中国军人的典范。

87师、88师和教导总队是当时仅有的几支德械师,58师隶属于号称“抗日铁军”的74军,论战斗力绝对是中国军队的王牌。

然而,南京保卫战还是以惨败收场,但并非是将士不奋力血战,只是我们的王牌与日军的战力尚有差距,日军可以说是武装到牙齿的豺狼,尤其是重武器和空中打击上占尽了优势,而我们的德械师虽然挂着“德械”的名号,实际上远还不到德军常规部队战力的一半,轻武器虽然能与日军抗衡,但是重火力武器极度缺乏,也没掌握到制空权,更致命的是高层指挥混乱,连最后的撤退命令都下的稀里糊涂。

“誓与南京共存亡”这类豪言壮语是前线战士的强心剂,但在当时的某些高官达贵嘴里简直一文不值,大战开始之前信誓旦旦,守了十几天,见势不妙,扔下十几万部众拔腿就跑,让这样的人指挥这么重要的战斗,安能不败!

“都是抗日英雄部队!向你们致敬!”雷童站得笔直,庄严行礼。

教导总队的李克摇着头说:“没守住城算什么英雄部队!”

说到这,其他几位战士也都低下了头,他们在自责,责问内心“城都丢了,为什么自己还活着?老百姓遭受日寇屠戮,为什么自己还能活着?”身为军人,战不能胜,攻不能克,守不能固,就是奇耻大辱!

雷童看着他们身上的绷带和血渍,沉默了片刻,安慰道:“我知道你们都尽力了,87师血洒光华门,以自杀式冲锋和肉搏战打退日军数次进攻,伤员不下火线,易安华旅长壮烈殉国,要没有你们,恐怕南京早几日就落于敌手了!159师罗策群师长等三位将军战死沙场,使66军仅剩的三千人突出重围,以留住力量日后雪耻!88师和教导总队打的最为惨烈,战死者十之八九,几乎覆没!”

“看你的装束,应该不是国军,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87师的参谋宋忠问得很警惕,他就像受过惊的鸟,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一颗树。

雷童笑着回答:“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中国人,我知道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娘唉,你都知道啥给俺们讲讲!”往前靠了靠,这人一看就是庄稼汉出身,没有职业军人那种带刺儿的防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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