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童看了一下手表,晚上八点半。
在地下室里都能闻到夜的滋味,如铁如血,如剑如风。
现在,龙成虎、李克、刘铁柱、王全有、陈大牛、陈二牛还有雷童,就是目前已知的城内坚持抗战的全部力量。
凭着七个血肉之躯,在五万多鬼子精锐部队的眼皮底下搞事情,能坚持多久,谁也说不好,只能是活一天打一天。
雷童走到王全有面前,顺着全有擦枪的轨迹,抚摸了一下传说中的98K,平直光滑,冰冷俊酷,果然是把好枪,“从今天开始,我跟你一块计数,咱们之中无论谁杀的,都算成是给29军大刀队死去的兄弟报仇!”
本以为王全有会感激涕零,却没想到这家伙略带冰冷地说道:“用不着,这事儿一码归一码,他们几个也有非报不可的仇!”
“娘唉,你个臭脾气,俺还不想分给你呢!”陈大牛端着他最爱的捷克式轻机枪,靠在墙边,挂在腰上的皮袋子里装了四个弹匣,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刘铁柱说:“雷爷,甭理他,这小子啊,就这样,脾气臭,在这儿的这段时间,就今天说话最多。”说完,抓起一支步枪,挂上两兜手榴弹,共计八颗。
留下李克和陈二牛看家,其余人都各执器械迈步走出,寥寥五人竟然走出了浩浩荡荡的感觉。
夜幕的街道十分安静,还没有被鬼子祸害的人家,不敢出声也不敢亮灯,紧锁着大门,过着胆战心惊的世外生活。
四处零散着尚未熄灭的火堆,有大有小。
烧焦的味道。
雷童一队人借着火光已经穿了两条街,他们排成一队,龙成虎居首,雷童位二,陈大牛殿后,像蛇爬行一样,曲折蜿蜒行进。
脚底下是黏糊糊的血泥,如同刚下过雨的田间地头,泥泞打滑。
每落下一步,雷童都觉得一股针扎之痛从脚底直穿心窝。
嘘!
龙成虎的感官非常敏锐,在别人眼中看来毫无异常的环境,他总能够凭着鼻子和耳朵判断出危险,难怪能在淞沪战场、南京城下这些堪称绞肉机的活地狱生存下来。
顺着龙成虎的手势,雷童迅速向右侧墙边靠拢。
几人就这样背贴着冰凉的墙壁,慢慢拽动枪机,只发出如蚊子般细微的声音。
一套动作过后,只剩下屏住呼吸等待。
还没一分钟,未知的脚步声顺着地面传导到墙壁上,雷童听得清清楚楚,应该是一个人。
脚步声很慢,夹带着略显急促的呼吸。
龙成虎回头朝雷童用很不专业的手势表达作战指令:对方一露头,我从身后勒住他,你用刺刀捅心口。
其实,龙成虎单人对付一个鬼子还是没问题的,这家伙身材健硕,又练过几年拳脚,在战场上也是杀敌无数的存在。
可趁夜突袭,就是讲究无息无声,况且如果不能瞬间将其毙命,或是枪响或是喊叫,没准儿就会引来大批鬼子,情况就糟了。
正盯着,一道黑影徐徐从墙角的另一方探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龙成虎猛然从黑影的背后扑了上去,使了一招怀中抱月,一双壮如钢、狠如钳的胳膊顺势从对方的腋窝之下穿过,绕住脖颈,把嘴也捂得死死的。
被锁住无法挣脱的黑影只能呜呜呜地发出悲鸣,他毫无作为,无能为力,只能露出胸膛,任人宰割。
雷童的刺刀透着股子寒气,在冬夜中能杀出冰之地狱,连他自己甚至都觉得锋刃太盛,恐怕是被那些残杀的灵魂要借机复仇。
如此凌厉的攻势,就算是大象皮,也能刺穿个窟窿。
可刺刀尖再次停留在黑影的衣服上,情形就像上次夜袭矢太郎一样。
雷童停下刀,并非是“旧病”复发,因为亲手杀过鬼子了,也见了同胞被鬼子杀,现在的他足可以杀鬼子不眨眼。
只是眼前这个黑影,没披鬼子兵的皮,而是穿着中国老百姓的衣服。黑色长衫,一条毛线织的红围脖,一副黑框眼镜,是教书人或者读书人的摸样。
恐慌,从黑衫人瞪大的白眼球里溢出,他的呼吸与心跳比火苗跳动得还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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