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林黛玉已经放下了两个宝玉的事情,正在睡午觉刚好这一个宝玉便找过来了。那位林黛玉在睡午觉,她便不敢打扰!嗯,最近她感觉林黛玉有些变了,特别是上次林黛玉跟薛宝琴大谈了一番天下名山大川、名胜古迹、国外风情经商道理之后,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林黛玉的形象也逐渐高大了起来,便有点像薛宝琴一样高了她一等去,因此也有点对林黛玉又敬又爱的意思了。
可能是最近修炼的效果,林黛玉觉得自己的感觉比以前敏锐了,能够听到她们说话。
贾宝玉便问紫鹃:“林妹妹夜里咳嗽的毛病可好些了?”
这本来就是紫鹃弄来骗她的,自然说:“好些了!”
贾宝玉笑道:“阿弥陀佛,最好能够断了根吧!”
紫鹃心里想,断了根以后跟你说什么,你不要老来这里打扰我就不用编排你了。难得有时间便逗她:“你也念佛了,真是新闻啊!”
贾宝玉不好意思说:“这是病急乱投医作罢。”一面说,一面见紫鹃穿着弹墨绫薄绵袄,外面只穿着青缎夹背心,宝玉便伸手向她身上摸了一摸,说:“穿这样单薄,还在风口里坐着,看天风馋,时气又不好,你再病了,越来越难了。”
紫鹃便说道:“从此咱们只可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一年大二年小的,叫人看着不尊重,你总不留心,还只管和小时一般行为,为什么使得。姑娘常常吩咐我们,不叫和你说笑。你近来瞧她远着你还恐远不及呢。”说着便起身,携了针线进别房去了。
贾宝玉见说道林黛玉疏远她了,心中忽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只瞅着竹子,发了一回呆。祝妈正来挖笋修竿,便怔怔的走出来,一时魂魄失守,心无所知,随便坐在一块山石上出神,不觉滴下泪来。直呆了五六顿饭工夫,千思万想,不知道为什么是好。
刚好雪雁从王夫人房中取了人参来,从此经过,忽扭项看见桃花树下石上一人手托着腮颊出神,不是别人,确实是宝玉。雪雁心里疑惑道:“怪冷的,她一个人在这里作什么?春天凡有残疾的人都犯病,敢是她犯了呆病了?”
一边想,一边便走过来蹲下笑道:“你在这里作什么呢?”
贾宝玉见了雪雁,便说道:“你又作什么来找我?你难道不是女儿?她既防嫌,不许你们理我,你又来靠近我,要是被人看见,岂不又生口舌?你快回你屋里去作罢。”
雪雁听了,只当是她又受了黛玉的委屈,便只得回至房中。将人参交与紫鹃。
紫鹃问她:“太太在忙什么呢?”,最近林黛玉让她们多留意各种动静,便聊起来。
雪雁说道:“也歇中觉,所以等了这半日。姐姐你听笑话儿:我因为等太太的工夫,和玉钏儿姐姐坐在下房里说话儿,谁知赵姨奶奶招手儿叫我。我只当有什么话说,原来她和太太告了假,出去给她兄弟伴宿坐夜,明儿送殡去,跟她的小丫头子小吉祥儿没衣裳,要借我的月白缎子袄儿。我想她们一般也有两件子的,往脏地方儿去恐怕弄脏了,自己的舍不得穿,故此借别人的。我们现在外面的店铺开张,正式要好兆头的时候,这种也不好借给她。所以我说了:我的衣裳簪环都是姑娘叫紫鹃姐姐收着呢。如今先得去告诉她,还得回姑娘呢。姑娘身上又病着,更费了大事,误了你老出门,说完再转借吧。”
紫鹃笑道:“你这个小东西子倒也巧。你不借给她,你往我和姑娘身上推,叫人怨不着你,她这会子就下去了,还是等明日一早才去?”
雪雁道:“这会子就去的,只怕此时已去了。”紫鹃点点头。
雪雁道:“姑娘还没醒呢,是谁给了宝玉气受,坐在哪里哭呢。”
紫鹃听了,忙问:“在哪里?”
雪雁道:“在沁芳亭后头桃花底下呢。”
紫鹃听说,忙放下针线,又嘱咐雪雁好生听叫:“若问我,答应我就来。”
紫鹃说着,便出了潇湘馆,一径来找宝玉,走至宝玉跟前,含笑说道:“我不过说了那两句话,为的是大家好,你就赌气跑了这风地里来哭,作出病来吓唬我?”
宝玉忙笑道:“谁赌气了!我因为听你说得有理,我想你们既这样说,自然别人也是这样说,将来渐渐的都不理我了,我所以想着自己伤心。”
紫鹃也便挨她坐着。宝玉笑道:“刚才对面说话你尚走开,这会子为什么又来挨我坐着?”
紫鹃道:“你都忘了?几日前你们姊妹两个正说话,赵姨娘一头走了进来,我才听见她不在家,所以我来问你。正是前日你和她才说了一句燕窝就歇住了,总没提起,我正想着问你。”
宝玉道:“也没什么要紧。不过我想着宝姐姐也是客中,既吃燕窝,又不可间断,若只管和她要,太也托实。虽不便和太太要,我已经在老太太跟前略露了个风声,只怕老太太和凤姐姐说了,我告诉她的。如今我听见一日给你们一两燕窝,这也就完了。”
紫鹃道:“原来是你说了,这又多谢你费心。我们正疑惑,老太太怎么忽然想起来叫人每一日送一两燕窝来呢?这就是了。”
宝玉笑道:“这要天天吃惯了,吃上三二年就好了。”
紫鹃突然想起来试探一下这个贾宝玉对林黛玉是不是真心,便说道:“在这里吃惯了,明年家去,哪里有这闲钱吃这个。”
宝玉听了,吃了一惊,忙问:“谁?往那个家去?”
紫鹃道:“你林妹妹回苏州家去啊!”
宝玉笑道:“你又乱说话,苏州虽是原籍,因没了姑父姑母,无人照看,才就了来的。明年回去找谁?可见是扯谎。”
紫鹃冷笑道:“你太看小了人。你们贾家独是大族人口多的,除了你家,别人只得一父一母,房族中真个再无人了不成?我们姑娘来时,本来就是老太太心疼她年小,虽有叔伯,说完亲父母,故此接来住几年。大了该出阁时,自然要送还林媳妇。终不成林媳妇女儿在你贾家一世不成?林家虽贫到没饭吃,也是世代书宦之家,断不肯将她媳妇人丢在亲戚家,落人的耻笑。所以早则明年春天,迟则秋天。这里纵不送去,林家亦必有人来接的,前日夜里姑娘和我说了,叫我告诉你:将从前小时玩的东西,有她送你的,叫你都打点出来还她。她也将你送她的打叠了在哪里呢。”
贾宝玉听了,便如头顶上响了一个焦雷一般。一声不吭,心里面想着果然这段时间林黛玉待她已经不同以往,必定是要离开回家去了。回去之后家里的叔叔必定又会给她找人婚配,自己便一个人孤零零的过下去。
见晴雯找来跟宝玉说:“老太太叫你呢,谁知道在这里。”
紫鹃感觉自己闯祸了,赶紧找个理由逃脱,于是笑对道:“她这里问姑娘的病症。我告诉了她半日,她只不信。你倒拉她去吧。”说着,自己赶紧便走回房去了。
晴雯见宝玉呆呆的,一头热汗,满脸紫胀,忙拉她的手,一直到怡红院中。袭人见了这样子,慌起来,只说时气所感,热汗被风扑了。无奈宝玉发热事犹小可,更觉两个眼珠儿直直的起来,一边口角口水也留下来,皆不知觉。给她个枕头,她便睡下,扶她起来,她便坐着,倒了茶来,她便喝茶。众人见她这样,一时忙起来,又不敢造次去回贾母,先便差人出去请宝玉的奶妈李嬷嬷。
一时李嬷嬷来了,看了半日,问她几句话也无回答,用手向她脉门摸了摸,嘴唇人中上边着力掐了两下,这贾宝玉竟也不觉疼。李嬷嬷吓了一跳,说了一声”可了不得了!”呀”的一声便搂着放声大哭起来。
急的袭人忙拉她说:“你老人家瞧瞧,可怕不怕?且告诉我们去回老太太,太太去。你老人家怎么先哭起来?”
李嬷嬷捶床捣枕说:“这可不中用了!我白操了一世心了!”
袭人等因为她年老,见多识广,所以请她来看,如今见她这样一说,都信以为实,认定宝玉不行了,也都哭起来。
晴雯便告诉袭人,刚才如此这样,袭人听了,便忙到潇湘馆来,见紫鹃正服侍黛玉吃药,也顾不得什么,便走上来质问紫鹃道:“你才和我们宝玉说了些什么?你瞧她去,你回老太太去,我也不管了!”说着,便坐在椅上。
林黛玉见袭人满面急怒,又有泪痕,举止大变,心想恐怕出大事了,忙问怎么了。袭人见黛玉问道,定了一回,便哭了起来,说道:“不知紫鹃姑奶奶说了些什么话,那个呆子眼也直了,手脚也冷了,话也不说了,李妈妈掐着也不疼了,已死了大半个了!连李妈妈都说不行了,哪里放声大哭。只怕这会子都死了!”
黛玉一听此言,吓了一跳,李妈妈乃是经过的老妪,说不中用了,可知必不中用。一下子转不过弯来,哇的一声,将口中之药一概呛出,一时面红发乱,目肿筋浮,喘的抬不起头来。紫鹃忙上来捶背。
林黛玉喘息半晌,心中转了很多想法,袭人在场少不得推紫鹃道:“你不用捶,你竟拿绳子来勒死我是正经!”心想,你能不能够不要坑我啊。
紫鹃哭道:“我并没说什么,不过是说了几句玩话,她就认真了。”
袭人道:“你还不知道她,那傻子每每玩话认了真。”
黛玉问道:“你说了什么话,趁早儿去解说,说不定她就醒过来了。”
紫鹃听说,忙下了床,同袭人到了怡红院。
谁知老太太和王夫人等已都在哪里了。贾母一见了紫鹃,眼内出火,骂她道:“你这小蹄子,和她说了什么?”
紫鹃心理也是委屈,谁知道这个二货这么不经得吓,忙道:“并没说什么,不过说几句玩话。”
谁知宝玉见了紫鹃,方嗳呀了一声,哭出来了。众人一见,方都放下心来。贾母便拉住紫鹃,只当她得罪了宝玉,所以拉紫鹃叫小厮拉下去打一顿。谁知宝玉一把拉住紫鹃,死也不放,说:“要去连我也带了去。”
众人不解,细问起来,方知紫鹃说”要回苏州去”一句玩话引出来的。贾母流泪道:“我当有什么要紧大事,原来是这句玩话。”
又向紫鹃道:“你这孩子平时最是个伶俐聪敏的,你又知道她有个呆根子,平白的哄她作什么?”
薛姨妈劝道:“宝玉本来是个老实人,刚好林姑娘又是从小儿来的,她姊妹两个一处长了这么大,比别的姊妹更不同。这会子热刺刺的说一个去,别说她是个实心的傻孩子,便是冷心肠的大人也要伤心。这并不是什么大病,老太太和姨太太只管万安,吃一两剂药就好了。”
正说着,有人传报林之孝媳妇、单大良媳妇都来瞧宝玉哥儿来了。
贾母道:“难为她们想着,叫她们来瞧瞧。”
宝玉听了一个”林”字,便满床闹起来说:“了不得了,林媳妇人接她们来了,快打出去吧!”
贾母听了,也忙说:“打出去吧。”又忙安慰说:“那不是林媳妇人。林媳妇人都死绝了,没人来接她的,你只放心吧。”
宝玉哭道:“凭她是谁,除了林妹妹,都不许姓林的!”
贾母道:“没姓林的来,凡姓林的我都打走了。”
一面吩咐众人:“以后别叫林之孝媳妇进园来,你们也别说林字。好孩子们,你们听我这句话吧!”
众人忙答应,心里好笑又不敢笑。一下子宝玉又一眼看见了十锦格子上陈设的一只金西洋自行船,便指着乱叫说:“那不是接她们来的船来了,湾在哪里呢。”
贾母忙令拿下来,袭人忙拿下来,宝玉伸手要,袭人递过,宝玉便掖在被中,笑道:“可去不成了!”
一面说,一面死拉着紫鹃不放。一时人回大夫来了,贾母忙令快进来。王夫人,薛姨妈,宝钗等暂避里间,贾母便端坐在宝玉身旁,王太医进来见许多的人,忙上去请了贾母的安,拿了宝玉的手诊了一回。紫鹃少不得低了头。王大夫也不解何意。
起身说道:“世兄这症乃是急痛迷心。古人曾云:痰迷有别。有气血亏柔,饮食不能熔化痰迷者,有怒恼中痰裹而迷者,有急痛壅塞者。此亦痰迷之症,系急痛所致,不过一时壅蔽,较诸痰迷似轻。”
贾母道:“你只说怕不怕,谁同你背药书呢。”
王太医忙躬身笑说:“不妨,不妨。”
贾母道:“果真不妨?”
王太医道:“实在不妨,都在晚生身上。”
贾母道:“既如此,请到外面坐,开药方。若吃好了,我另外预备好谢礼,叫她亲自捧来送去磕头,若耽误了,打发人去拆了太医院大堂。”
很快,按方煎了药来服下,果觉比先安静。无奈宝玉只不肯放紫鹃,只说她去了便是要回苏州去了。贾母王夫人无法,只得令紫鹃守着她,另将琥珀去服侍黛玉。
林黛玉郁闷死了,这个琥珀不是自己人,很多时候不方便,少不得回到之前的样子,还得装病,虽然也是喝参汤,装病就装病吧。可是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啊。不知道贾宝玉这个二货到底是真病了,还是装病,如果是装病算是示威?算是表决心?丫的,本姑娘本来是不想回去的,这么说还真要回一趟,看她会不会死的了。哎,不过那个也是后面的事情了,现下只好不时遣雪雁来探消息,了解情况,看看什么时候才能够把紫鹃接回来,把这个琥珀弄回去。
还好众人都知宝玉本来就是个大二货,自幼是她二人亲密,如今紫鹃之戏语亦是常情,宝玉之病亦非罕事,因不疑到别事去。晚间宝玉稍安,贾母王夫人等方回房去。一夜还遣人来问讯几次。李奶母带领宋嬷嬷等几个年老人用心看守,紫鹃,袭人,晴雯等日夜相伴。有时宝玉睡去,必从梦中惊醒,不是哭了说黛玉已去,便是有人来接。每一惊时,必得紫鹃安慰一番方吧估计紫鹃现在后悔得要死。
后来贾母又令将祛邪守灵丹及开窍通神散各样上方秘制诸药,按方饮服。次日又服了王太医药,折腾了一个星期这个二货才慢慢好起来。
宝玉心下明白,但是又有点不好意思,又怕紫鹃回去后林黛玉怪她,故意装了几天疯。袭人因为跟着宝玉救了,自然便知道她后来那几天是装出来的,便心安下来了,故意向紫鹃笑道:“都是你闹的,还得你来治,让你知道我们这位听了风就是雨,看你往后怎么好说话。”
这段时间刚史湘云病也好了,便过来瞧看,见宝玉明白了,便将她病中狂态形容了与她瞧,笑话宝玉。原来她是真的病了,所以起先那样竟是不知的,如今听人说还不信。
无人时紫鹃在侧,宝玉又拉她的手问道:“你为什么吓吓唬我?”
紫鹃心里想,本来想试你一下,哪知道你不按规则出牌的。妈的,要知道你会疯,谁拿你开玩笑!只能够说道:“不过是哄你玩的,你就认真了。”
宝玉道:“你说的那样有情有理,为什么是玩话。”
紫鹃笑道:“那些玩话都是我编的,林家实没了人口,纵有也是极远的。族中也都不在苏州住,各省流寓不定。纵有人来接,老太太必不放去的。”如果林黛玉还有族人来接,何必辛辛苦苦自己创业呢!
宝玉道:“便老太太放去,我也不愿意。”
紫鹃又忍不住试探她,笑道:“果真的你不愿意?只怕是口里的话。你如今也大了,连亲也定下了,过二三年再娶了亲,你眼里还有谁了?”
宝玉听了,又惊问:“谁定了亲?定了谁?”
紫鹃笑道:“年里我听见老太太说,要定下宝琴姑娘呢,不然那么疼她?”
宝玉笑道:“人人只说我傻,你比我更傻。不过是句玩话,她已经许给梅翰林家了。果然定下了她,我还是这个形景了?先是我发誓赌咒砸这劳什子,你都没劝过,说我疯的?刚刚的这几日才好了,你又来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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