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当空,松林如涛,暗夜之中,杀机四伏。十数名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始终还是提不起勇气再往前踏进一步。其中一名道士喃喃说道:“穷寇莫追,暗林莫入,咱们何不留待明日再行定夺?”众人轰然应喏,霎时便各自施展轻功,飞一般地逃离了这片诡秘难测的野松林。

聂清臣早窜回了方才栖身的松枝上,望着手里烤得喷香四溢的野兔,禁不住心花怒放。最妙的是,他还顺手牵来了一只鹿皮酒袋,举起摇了摇,里面竟还剩有小半袋美酒,当下更是欣喜若狂。

厉天行犹在闭目打坐,似已入定,纹丝不动。聂清臣撕开半片烤兔,轻轻放在他的身旁,想了想,又从自己内衫下摆撕下一块白布,将兔肉细细裹在其中。

望着厉天行清癯俊伟的面容,他不禁悠然神往,眼前这位桀骜不驯的威猛老人,年少时或许也是位风流倜傥的俗世佳公子。念及于此,哑然失笑,起身倚靠在树干边的一处枝丫上,临着夜风,就着美酒,细细品尝这得之不易的兔肉,分外鲜嫩可口。

除了远处山峰遥遥传来几声凄清落寞的狼啸,野松林里寂然无声。聂清臣吃饱喝足后,便在树枝上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天色已是大亮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但觉四下雪光闪烁,甚是刺眼。忙伸手在松枝上捧过一蓬积雪,胡乱在脸上擦了几遍,这才觉得好过了一些。

厉天行正满脸鄙夷地端坐一旁,待他神智恢复清明后,方才冷声斥道:“灵犀指,花间舞,俱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奇功绝艺,多少武道中人梦寐以求却是求之不得!哼,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以花间舞之飘逸去夺浊物,以灵犀指之霸冽去退追敌,倒还真是随心所欲,无所不用其极了。”

聂清臣挠挠头发,讪讪回道:“饿得急了,一时倒也没想太多。”厉天行目光似炬地盯着他,正色道:“武者自有武者的尊严,文士自有文士的傲骨。常言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武者心中,更应时时常存敬畏二字,既然已是掌持屠龙之刀的强者,又何须入得市井勾栏,去做那屠鸡弑狗的庸人?”

一席话说得聂清臣面红耳赤,连连点头称是。厉天行也不多说,点到即止,转而仰首望着天空,却是多了几分忧虑之色。

聂清臣小意问道:“前辈,那兔儿可是吃了么?”厉天行“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两人相对无言,又坐了近半个时辰,厉天行突然长身而起,淡淡说道:“天意难测,造化弄人,咱们这就上路吧。”

聂清臣喜道:“前辈已经恢复如初了么?”厉天行摇头回道:“行动无妨,并无大碍,只不过内息仍是不畅,仍需得运功一两次,徐徐复之。”

当下仍是由聂清臣背负起厉天行,依着他的指点,径直出了野松林,便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群豪安插在野松林边的斥候顿时鸣金示警,吵吵嚷嚷一阵后,群豪便紧随着二人逃逸的方向,继续穷追不舍。

如此追得大半日,满天又落起了鹅毛大雪。群豪渐觉愈往前行,地势愈是高峻。沿途山路崎岖不平,遍地冰雪滑溜异常,寒风彻骨自是不必说,最难受的是人人胸闷气促,耳鸣眼花,除了内功高深的数人之外,余者均感周身疲乏,恨不得立即掉头下山,再不理会此间种种恩怨。

但人在江湖,自然身不由己,群豪皆是一方有头有脸的英雄豪杰,如何愿得在众人面前示弱服输?倘若此时有人倡议罢手不追,群豪中倒有大多数人会附和此议,只是谁也不愿坏了自己的一世声名,唯有硬着头皮一追到底。

其时已过午时三刻,天色更是晦暗不明,远处翻腾的乌云里隐隐有闪电掠过,似是无数妖魔出没其中。群豪刚刚转过一条陡峭的山路,便远远瞧见前方山腰处,似有两个黑点驻足不前。人群中有眼尖者凝目视之,忽然高声呼道:“是厉天行与那小贼,咱们快追,他们逃不掉啦!”群豪俱是精神一振,登时忘了这一路奔波的艰辛与困苦。

群豪大喜之下,正待起身相追,忽然见到前方山峰之间,似有大团积雪缓缓滚落。渐渐地,便如那骤然决堤而出的洪水,冲天卷起千堆白雪,奔腾着汹涌落下。群豪纷纷停下脚步,人人面显惊疑之色,一名灰袍汉子失声叫道:“什么情况?可是山崩地裂了么?”

须臾间,突见那山尖陡然往下一坠,便似有人在那山顶上踩了一脚,霎时便崩塌了半座山峰。群豪瞧得是瞠目结舌,久久回不过神来,却听得一名青衣道人嘶声叫道:“不好!咱们赶上雪崩了,赶紧逃吧!”

但群豪中又有几人亲身经历过雪崩?虽然远处雷声隆隆,声势骇人,可毕竟相隔甚远,群豪既然没有切肤之痛,一时倒也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是七嘴八舌地大声喧哗起来。

“这雪崩得妙啊,不偏不倚恰好阻了厉天行的去路,莫非是那魔头恶贯满盈,老天爷终于也看不过眼?”

“雪崩有什么打紧?比得过洪水猛兽?大伙儿赶紧上前,莫让厉天行又给逃了!”

“慢着,厉天行与那小贼转往西面那条山岭啦,大伙儿快追,抢过那条山岭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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