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有将匈族入侵当回事的萧文,这时候也感觉到了一种窒息的残酷——三叔公的意思很明显,所有的老人在情况紧急的情况下都是可以抛弃的,包括他自己。
但是令萧文纳闷的是,为什么没有人想着干掉这股追兵呢?
三千多人的萧家庄,青壮可不少,而且还经过正统的军事训练,以众击寡,难道还奈何不了这么点追兵?
可所有人,居然都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三叔公面对众人的劝解,没有任何退却的意思,他强硬道:“等匈狗过来就迟了!
少废话!时间紧迫,你们赶快组织乡亲,不要为我一把老骨头操心,老头子活到了七十六,这辈子也值了,不要在这浪费时间了。”
看到众人还在犹疑,三叔公喝道:“你们想逼着老头子在你们面前自尽吗?”
被三叔公一直唤作“小八”的八爷,强忍着悲意,低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动弹!”
众人见状,只能怀着悲意散去为活命忙碌,八爷跪倒在三叔公前,奋力磕头道:“三叔公,保重!”
说完,这个在萧文眼中依旧壮年的“老人”,含泪退却,嘶吼着开始指挥乡亲集合撤离。
三叔公默默叹息,这就是边州人的命啊——能安然老死,难呐。
众人散去以后,唯有萧文愣愣站在原地,三叔公看到萧文后,招手示意道:“文小子过来,我有话说。”
“三叔公……”
萧文嗫诺,来到这个世界八个月,对于这个在庄内话事的老人,其实他并没有太深的印象,身为庄主独子的他,在庄内并没有“少爷”的特权,那些老一辈对他呼来喝去,从不将他当做“少爷”,而三叔公更是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祗一般,很少将目光挪到萧文身上。
可这一刻,生在红旗下长在新社会的萧文,第一次亲身体会到“斑羚飞渡”那种为种族延续牺牲的伟大,也第一次认识到这位庄内的话事人,垂垂老矣的身体内蕴含的精神。
虽然萧文觉得老人这种“逃跑主义”要不得,但这不能否定老人以身作则的伟大。
“文小子啊……老太爷征战一生,临老接了武皇帝的旨意,”三叔公浑浊的眼睛遥视远方,怀念着过往:“武皇帝赐骁骑营一众武官传世爵位,并扎根边州。我等随老太爷放弃了京城的繁华,来到了代州扎根于此。”
“这一晃,都五十多年了……都说富不过三代,但咱们却凭借庄子,传下了五代人。都说诗书人家传家百年,咱们传家半百也算不差。可惜啊,到你们这一代,国朝不景气,被老太爷那一代人撵成狗的匈狗,又开始南侵犯边。”
听着三叔公的念叨,萧文默默无语,却不知道三叔公究竟要对自己说什么。
“人老了,话多……”三叔公叹了口气,精神有些萎靡,喘了几口粗气以后才又道:
“前几年匈狗吞三鲜,边州宁静,咱们也算过了几天好日子,可这一转眼,糟心的日子又来了。
你爹本事平平,仗着咱们庄子的余荫虽然混了县尉官职,可这一辈子,估摸着也就到这一步了,你还小,还有希望,往后呐,多看多学,多跟着定军小五他们学马上功夫,咱们庄子以后的希望,就靠你们了……
这一遭老头子要是躲不过去,以后的庄子大概要靠小八顶着,你呐,多亲近亲近小八,小八还能辅佐你们爷俩十年,十年后,要靠你自己了……
这个庄子,咱们几代人的心血,不要废了呐。”
三叔公絮絮叨叨的说着,像是鸟死前的哀鸣,如同托孤一样的话语,让萧文生出难言的悲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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